“公公爵阁下?”
少年左手抵住他的脖颈,被击落长剑的右臂拖在身侧,微微颤抖。
已经松懈下来的人群中,再度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惊呼。
场边,马略斯深思着,时不时回头跟身边的一个卫队成员说着什么。
“你做得很好,护卫官,吉安孔穆托。”
对着一脸羞愤的孔穆托,泰尔斯喘着气,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只是最后松懈了,让我有机可趁。”
脱力的少年颤抖着站起身来,看着无地自容的孔穆托:
“一个小提示。”
“别这么做尤其当你面对兽人的时候。”
孔穆托唯唯诺诺地爬起身来,看也不敢看马略斯一眼,语无伦次地道歉,匆匆离去。
泰尔斯这才呼出一口气。
狱河之罪还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势头之胜,就像大坝后的洪水,随时等着倾泻而下。
但泰尔斯好歹收住了手。
少年摇晃着后退转身,喘息着捞起水袋,平息狱河之罪的翻腾。
“虽然吉安放水了,但是怎么说呢”
多伊尔眯眼看着孔穆托无颜面对众人的背影:
“实战里,吉安会失去他的喉咙,但我们的王子也会失去他的右手。”
无奈地摇摇头:
“这种拼命的招式,以及之前对皮洛加的手法果然,我们的王子是北方回来的啊。”
然而。
“不。”
哥洛佛冷言冷语,回答简单:
“实战里,王子会失去一些口水。”
多伊尔一愣:
“啥?”
“口水?”
哥洛佛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然后,吉安就会被一拥而上的我们打成残废。”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两人沉默了一阵。
“额,你说得”
多伊尔眨了眨眼,这才尴尬地点头接话:
“这,这么真实的吗?”
哥洛佛没有理会他,兀自回过头去。
“但我还是看不出来,”多伊尔盯着泰尔斯,疑惑道:
“他真的有终结之力吗?”
可如果他没有又是如何做到的?
众目睽睽下,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水袋。
感受着狱河之罪褪去后,四肢里同时存在的空虚和兴奋感,他无视众人的议论纷纷和打量眼神,看向一言不发的马略斯。
“够了吗?”
“你确认我的终结之力了没?”
泰尔斯没好气地道:
“我亲爱的亲卫头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马略斯的身上。
守望人跟身边的卫队成员商量了几句,这才看向泰尔斯。
“我想我有一些眉目了,殿下,”他眯起眼:
“但还不能确认。”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
有些眉目。
不能确认?
那就是说
果然,只见马略斯点了点头,扬声下令:
“迈克!”
“你上。”
此言一出,卫队们来回交换着惊疑的目光。
很快,卫队中就走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脸庞光滑,眉目柔和,衣着整齐,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
泰尔斯再度叹出一口气,感叹着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这是要车轮战吗?
“哦不,他叫的已经不是护卫翼和后勤翼的人了,”多伊尔脸色一变,对哥洛佛指了指马略斯:
“这可不是好兆头。”
三十余岁的男人来到场中,恭谨地行礼。
“迈克佐内维德,殿下,”被称为迈克的佐内维德骑士虽然柔和儒雅,但他的口音有着泰尔斯所熟悉的粗犷:
“九年前,正式加入王室卫队。”
泰尔斯无奈地点头回礼。
佐内维德用词精简,话语谨慎:
“对了,我惯用左手。”
佐内维德解下佩戴在逆侧的剑,从武器架上取起一把练习剑:
“进攻会比较猛烈和出其不意。”
“您小心了。”
泰尔斯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重新开始整装。
“等下,佐内维德,这个姓氏”
一边的多伊尔挠着头:
“我好像有点印象?”
哥洛佛在身边默默地回应道:
“黑佐内。”
黑什么?
露出疑惑。
哥洛佛看也不看他,只是默默地道:
“红王时期的刽子手家族,曾经身居璨星七侍之列,光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敕封伯爵就不下三个。”
“直到贤君加冕,反乱审判中,他们被逐条定罪,清算问责,褫夺了爵位和封地。”
多伊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哥洛佛面无表情:
“但你应该比我清楚。”
多伊尔再度皱眉:
“为什么?”
哥洛佛缓缓地转向多伊尔:
“因为黑佐内,白多伊。”
多伊尔微微一愣。
“红王有二侍,孤寡日夜啼。”
哥洛佛冷冷道:
“两百年前,你们家族跟他们齐名。”
丹尼多伊尔眨了眨眼。
“哇哦,”半晌,才尴尬而麻木地回过头:
“是,是吗?”
这你都知道?
这边还在闲聊,可泰尔斯已经迎上了佐内维德的剑锋!
跟孔穆托一样,佐内维德丝毫没有客气,主动进攻。
但这一次,泰尔斯从对方第一击开始,脸色就变了!
佐内维德,跟他之前的两个对手都不一样。
铛!铛!铛!
三道锐响!
佐内维德表情沉静,左手快剑连发,连续威胁泰尔斯的胸膛、小腿、手臂!
三次格挡,泰尔斯被迫着连退三步,惊讶而吃力地抵抗对手的攻势。
相比年长的皮洛加和矮壮的孔穆托,这位仪容出色的骑士面无表情,进攻却朴实直接,毫无花俏!
带着熟悉的感觉,来不及喘息的泰尔斯还未站稳,佐内维德的攻势再至!
狱河之罪不甘地咆哮着,涌上泰尔斯的手臂,却只能支持着他迅速作出防御。
铛!
佐内维德表情冷漠,但手中长剑越发迅猛,他不偏不倚,直来直去,剑尖瞄准泰尔斯在上一次防守中略显吃力和不稳的部位立足腿和手腕连续进攻。
最要命的是,泰尔斯极少跟左手持剑的敌人交手,在他看来,佐内维德的每次进攻都角度刁钻,让他意想不到又难以防御。
偏偏还劲道十足,让他防守得吃力不已,只能连连后退,避让锋芒!
以至于泰尔斯的第八次防守几乎就要失位,是在一个狼狈而逼近极限的后仰撤步中做出的。
即使是这样,泰尔斯的手臂也被对手那没有开锋的钝剑撩到一寸,生疼不已。
但他还来不及休息,佐内维德的下一记刺击就顺着他被撩到的部位攻来!
逼得泰尔斯只能咬牙催动也许是因受挫连连而近乎疯狂的狱河之罪,再度
后退。
而他每后撤一步,佐内维德下一次的进攻优势就多上一点,让泰尔斯的防守一次比一次惊险!
泰尔斯感受着盾牌和剑锋上的颤栗和肌肉的疼痛麻木,越战越是心惊:
他一路被动挨打,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能不让泰尔斯想起在英灵宫里的岁月,北地人的进攻也是这样狂暴而迅猛,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而佐内维德的进攻显然也震惊了卫队的观众们,许多人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什么。
就连马略斯也看得连连点头。
“卧槽,”一边的多伊尔瞪大眼睛:
“咱们队里还有这么牛逼的人?”
就连哥洛佛也颇为惊讶:
“要么是对手太弱,要么是他藏拙了。”
“还在复兴宫里的时候,我没听过先锋翼里有这么一号人。”
但相比观众们的怡然自得与评头论足,泰尔斯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
他奋力咬牙,用盾牌吃力地顶住佐内维德的全力一劈后,不惜代价地催动狱河之罪,终于攻出一记反击。
好歹逼得佐内维德攻势一缓。
但是对手只是稍稍停息,脸不红气不喘,随即再度来攻,把战斗拖回之前的节奏。
泰尔斯简直要疯了!
这一刻,他仿佛漂浮在惊涛骇浪中的一艘小船,勉力扯着风帆,保证着小船不翻。
可船底的积水已经越来越深。
眼见不支!
偏偏对手的终结之力连绵不绝,在地狱感官里,泰尔斯甚至能看到对方的皮肤发出熠熠星光!
“殿下,您应该很熟悉这样的风格,对吧。”
很快,那个熟悉,但在这一刻听来很烦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马略斯嗓音落下的时候,也许是事关自己,抑或为尊敬长官,佐内维德自如地收剑后退,停下攻势。
泰尔斯终于得到一丝喘息,不用再辛苦防御的他大口喘着气,同时把盾牌和长剑都拄在地上,狱河之罪知机地涌上,缓解着酸痛和这一路战斗的小小伤势。
马略斯慢慢开口,向身边的掌旗官富比点头示意:
“虽然出身中央领,但迈克有个狠心的后妈,他自小被送到北境的穷亲戚家养大,跟着一位北境骑士作侍从。”
话音落下,许多卫队成员的目光都投向了佐内维德。
“长官,您其实”迈克佐内维德勉强笑了笑:
“不用提后妈这茬儿的。”
马略斯抱着歉意笑了笑,随即看向泰尔斯,正色道:
“星辰立国以来,北方流派的武艺流传在北境和崖地的骑士之中,他们吸收了许多年来与埃克斯特人作战的经验,经年沉淀,自成一家。”
泰尔斯痛苦地喘着气,朝着马略斯晃晃脑袋,以示听见了。
“既有着北方佬那样全场抢攻、崇尚压制的优势,也保留了星辰传统的骑士技艺,努力做到攻防一体,平衡互补,尤重关键时刻的攻守转换与意志决断。”
马略斯的语气里带着快意:
“因此,王国内北方派的骑士们也被称作攻防派,他们攻势猛烈且节奏迅速,偏偏转换顺畅,攻中寓守,守中带攻。”
“与之对敌,稍有不慎”
“则一败涂地,满盘皆输。”
北方派?
攻防派?
攻势猛烈且节奏迅速
攻中寓守,守中带攻
泰尔斯的呼吸好歹顺了一些,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对面毫不喘息,游刃有余的佐内维德。
对方朝他恭谨点头。
“至于他们之中的典型代表”
马略斯轻松地抱起手臂,道出一个让许多人沉寂着深思的外号:
“我相信,您一定听过王国之怒?”
泰尔斯微微一顿。
王国之怒?
多年前,断龙要塞下突围的场景在他脑中闪回。
与之对敌,稍有不慎
一败涂地,满盘皆输
王子深吸一口气。
呵呵。
泰尔斯弯起嘴角。
何止听过啊。
但是
等等。
泰尔斯看着眼前的佐内维德,眯起眼睛。
不,不止是王国之怒。
不止是他。
他的眼前出现了几个不同的身影。
是地牢里,有着搏命之势的小巴尼,还有失去说话能力,如大熊般横冲直撞的布里。
是他们。
“北方派”的骑士,对么?
泰尔斯最后顺好一口气,站起身来。
“让我们看看吧,殿下,”马略斯微微一笑:
“过去六年,您面对埃克斯特风格的武艺”
马略斯的眼里如有精光,直射泰尔斯满是汗水的脸庞:
“是怎么应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