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儿,上次范师傅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不同意。”方可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
“羽儿,如果能得到燕国的助力……”
“我知道,”方可打断了叔父,“以荆轲与燕太子丹后人的名义,在燕国必然能召集到众多故燕旧部追随。但是,天明和月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尊重他们的选择。除非他们亲自出面,否则我绝对不会利用他们的身份!”
“那……羽儿你有没有和天明商量过此事?”
“我曾经委婉地向天明提过,”方可神色一黯,“只是,他……似乎对天下之争并无兴趣……”
“哎,天明这孩子,就是贪玩了点……倘若……”项梁叹道。
“如果梁叔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羽儿先告退了。”方可似乎不想再就这件事谈下去了。
“唉……去吧……”项梁叹了口气。
方可走出房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五步之内,百人不当,十年磨剑,一孤侠道。
其实,早在六年前,墨家机关城内,我们便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了,不是么?
傍晚,溪边。
“喂,天明,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呢?”方可顺手拾起一颗石子,朝天明脑后丢了过去。
天明听得风声,脑袋轻轻一侧,石子正好擦着他的耳边,飞入溪中,溅起一团水花。
“怎么了?”方可走到天明身边,与他并肩坐下,柔声问道,“又在想你大叔了?”
“方可……”天明没有看方可,只是盯着水面,“月儿传书来,说……”
“嗯?”
“月儿她说,大叔可能还活着……”
“是吗?那应该高兴才是啊!”方可拍了拍天明的肩,“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的?”
那个风雨之夜,盖聂与卫庄于鬼谷山巅展开纵横一战,双双不知所踪。杀手团与墨家众人均以为,这两位师出同门的绝世剑客,已同归于尽了。
“方可……”天明小声道,“我……我想去找大叔……”
是么……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少……方可?”天明久久没有听到方可的回答,抬头看向方可,却和方可神色复杂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什么时候……回来?”方可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将这句话问出口。
“我……我不知道……”天明转过头避开方可的目光,“如果能找到大叔……”
“若是一直找不到呢?”方可没有等天明说完,打断道,“你就要一直找下去么?”
“我……”天明不语。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沉默着。
“天色暗了。”过了许久,方可终于起身,伸出手,“回去吧。”
天明顺从地拉住方可的手站了起来,破天荒地没有偷袭。
二人一前一后走回了住处,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回到屋内,方可径自走到塌边坐下,抓过酒壶,猛地灌了一口。
“喂……方可……”天明看着一言不发的方可,有些不知所措。
见到天明狼狈的样子,方可终于笑了出来,走过去在他背上猛拍了几下,“你果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喂!你不能轻点啊!”天明一个踉跄,不由大声抱怨。
“本少主天生神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方可扬了扬嘴角。
项方可,你总算又正常了……天明心道。
“哎,明明是你自己太没用了,还怪酒烈……”方可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惋惜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这半壶好酒啊……”
“你……”天明为之气结。
是夜。
入夜已深,方可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唤道:“天明?”
“嗯?”房间的另一端很快就有了回应。
“你……还没睡?”
“你一直翻来覆去的,搞出那么大动静,我睡的着就怪了!”天明没好气地回道。
“咦?奇怪啊……以前不知道是谁,连打雷都吵不醒呢……”
“哼……”
二人斗了几句嘴,又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房间里悄无声息,寂静得令人有些心慌。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动身?”良久,还是方可最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
“你不是说要去找你大叔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睡觉了!”天明有些气恼地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喂!是你自己说要走的啊!”
“……”
见天明一点回应也没有,方可只得作罢,不再追问下去。
天明,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王道,侠道,我们早就已经不是同路人了……你说,要去找你大叔,实际上,只是厌倦了现在这种生活吧?我知道,你一直把你父亲和大叔当作自己前进的目标,你一直以为,可以凭借一人一剑之力,铲除世间的不平。
可是,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纵使你剑术通神,又能改变几人的命运?这六年来,你跟着我们项氏一族,东奔西走,辗转各地,眼见了那么多的生民颠沛、百姓流离,我原以为,你会早晚想明白的。这些年来,我始终都在期待着,你会愿意和我站在王道之途上,共同战斗……
可是,你,还是决定离开了……
天明,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理想,你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我是决计不会拦你的……其实,这样也好。也许,只有真正踏上侠道之后,你才会认识到,在这个天下,一个人、一把剑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
只有王道,才能统驭四海、安定天下啊……
天明,不知你是否有朝一日能够看清这点,回来与我并肩战斗……
始皇三十六年,项氏一族行至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