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那个男生正站在楼道里与围在身边的好友谈天,说笑间他看到温言正朝他走来,那模样看上去有些愤怒。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温言逼近,然后重拳撂在他的脸上,那火热酸痛的感觉瞬间遍布整个头部,他才意识到温言是来揍他的。
他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他甚至来不及去想温言为何与他动手,他只感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众同学之间被打一拳后的难堪。于是他扑向温言,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按说这个年龄的男生应该是看过不少动作电影,也跟着学过几个帅气又利落的招式,但真实战起来,倒也忘得一干二净,就变成一顿胡乱的拳脚相加。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起初还有人去拉扯劝说:“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啦。”
可见二人是动了真怒,彼此互不饶恕退让,越打越凶,也就没人再敢上前说什么,反而聚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看着,两人打到自己身旁时忙退后几步,让开空间,以免被误伤。
此时温言只感到自己的腹部,胸部,胳膊和手指关节胀痛难受,力气也逐渐疲软下来,拳脚也就变成了一顿乱抓乱扯,抓到哪里就朝哪里使劲,总之是不愿放过这个男生。那个男生也同样如此。
从始至终,温言没有对这个男生说过一句话,倒是这个男生一张嘴从来没有消停过,从一开始响亮的:
“他妈的!你是不是想死!我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到最后无力却又丝毫不见退让的: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招你惹你了?”
明明是凉至深意的秋天黄昏,可他们却全身火热。
后来温言的班主任白山川老师赶来,从围观的同学中穿过,看到倒在地上扭打的二人,急忙去拉起温言。
此时的温言已经接近无力,白老师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后,他用脚最后一次朝那个男生踹去,然后不偏不倚地打到了那个男生的要害处。那男生躺在地上蜷缩了片刻,然后窜起来试图反击,找回尊严,全然不顾白老师已经挡在温言身前。
这时身边的同学终于拉住了他,但他嘴上依然丝毫不见退让,指着温言说:“你等着!我让你跪着叫我爹!”
白老师看着他厉声说道:“谁叫你爹?先把你爹叫过来再说!”
然后他看向温言说:“干什么呢?打架都打到教室门口里来了!你俩给我下来,到办公室去!”
……
温言在办公室里被批评的时候,宁珂也听到了温言打架的事情,她急忙跑下楼去,来到办公室的窗前,看到温言和那个今早取笑侮辱她的男生并排站在一起,昂着头,一副我没错的样子。白老师正对着他们说着什么。宁珂转过身去,站在窗前等待着温言。
办公室的门前种着一排银杏树,到了这个季节,部分的叶子已经发黄,甚至凋落。小雨才刚停歇,树下的土壤和周围的空气还湿润冰凉着,树上绿着的叶子越发得绿着,黄着的叶子也灿烂起来。星星点点的雨滴从树上流下,宁珂走近去,用手接着那些雨滴,让它们落在自己的掌心上,冰冰凉凉的。她抬头看去,眼睛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明亮。秋天的晚风拂过她额前落下的两缕发,她低声说:“我不喜欢这个秋天。”语气忧愁,像这个季节一般。
温言从办公室走出来,安静地站在宁珂身后,他的脖子上带着几道血痕,还有一些在衣服下面暗自发痛的地方。
他来到宁珂身旁,也抬头看向宁珂看着的地方,学着宁珂的模样用手接着从树上落下的雨滴。他已比宁珂高出许多,终于长成了可以保护宁珂的个头。
宁珂转身面对着他,看着他脖子上的那几道血痕,心疼地问:“疼吗?”
温言也转身看着宁珂,笑着说:“不疼。”
宁珂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于是她点点头,轻声说:“嗯。”便朝班里走去。
温言跟在宁珂身后,这让他想起了宁珂小时候被欺负时他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情景和心情,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或许就要失去宁珂,要为自己的懦弱付出代价了。尽管后来宁珂并没有为此责备他,疏远他,可他依然不能忘记那份沉重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他再次跟在宁珂身后,他再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终于感到了一些轻松,他不再懦弱了,他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站在宁珂身前保护她了。想到这些,身上的那些疼痛反而让他骄傲起来,这是他能够保护宁珂的证明,他这么想着,笑了出来。
宁珂挺住脚步,看着他说:“你笑什么呢?”
“没事。”温言笑着看着宁珂,“走吧,回班去。”
宁珂没有说话,一直朝前走着。
温言叫住她说:“走过了,宁珂,你去哪呢?”
宁珂说:“去操场。”
“去操场干嘛?”温言走到宁珂身旁,看了她一眼,发现宁珂的情绪依然低落。
“你怎么还不高兴呢?”温言说,“我都替你揍了那个男生了,你要是还不高兴,我不就白费力气,也白挨打了。”
宁珂没有说话,一直走着。
她一直走到文艺大厅门前,才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宁珂转身看着温言。
“他欺负你。”
“我不在意他说什么。”
“你都哭了。”
“我哭不是因为他。”
“那是因为什么?”温言问道。
宁珂没有回答,她走进大厅找个位置坐下,温言也坐到她身旁。
大厅内漆黑一片,温言看不到宁珂的表情。
“因为同学们都觉得我是他口中那样的人。”宁珂微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人们为什么总是愿意相信流言呢?”
温言能想象到宁珂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他说:“因为那些流言与他们无关,只是他们觉着有意思的话题。”温言说,“还不是因为他,所以我才要揍他。”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能再让别人欺负你了。”温言说,“我见不得你哭。”
“温言。”宁珂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因为小时候那件事情。”
温言没有说话。
宁珂看了温言一眼,继续说:“我并不怪你。你知道的,你……”
“我怪我自己。”温言打断了宁珂的话,“我怪我自己,所以我每天都盼着自己长高,有力量,不再懦弱,不再让你受欺负……尤其是我在你身边的时候。”
“你并不懦弱。”宁珂说,“没有必要为小时候的害怕而自责,更没有必要为了证明自己不懦弱,能够保护我而去做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那样我……”
“我不在意。”温言再一次打断了宁珂的话,“跟那种人讲不了道理,只有揍他才能让他闭嘴,不然他就会一直欺负你。”
宁珂没有说话。
温言感到气氛有些沉重,于是他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做你的天使,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宁珂想起了温言上一次为她受伤的样子,她说:“我记得我也是你的天使,你受伤了,我就太失职了。”
温言哈哈笑着说:“我是男人,这点小伤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