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几乎是跑回来的,仿佛后面有一只毒蛇猛兽在追赶。
江一有些喘地停在院内调整呼吸。
江一有些好笑自己手足无措的滑稽。韩宫内怎么还会有亲情可言。江一也不稀罕什么手足情谊。这些无法让江一提升功力,无法给江一权势,更无法让江一挣脱韩宫后院这个可笑的囚牢。除了故作姿态,手足之情对江一而言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这世界上,只有母亲,才是最值得江一关注呵护的人。
说起母亲,房里烛火摇曳,糟了,看来前殿筵席虽未散尽,母亲却早一步回来了。都是韩非,没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误了江一的时辰。
江一深吸一口气,力求镇定地拉开门。
内室里,只有妆台旁的一柱纽蛇纹的连枝灯闪着烛光,忽明忽暗地闪耀。妆台前跪坐一个江一熟悉不过的身影,身段依旧婀娜,发髻云鬓青如墨。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妆台前的身影没有理会江一拉开门的声音,自顾自地吟诵着,从容地拆下发髻间的铜钗玉笄,一支支整齐地摆放在妆台的羊皮布上。如玉的青葱指取下发顶雕着连弧菱纹的木篦,发顶成髻的青丝顿时散落下来,直顺如水泻,一时间,空气里浮动着隐隐的百花香。连身为女人的江一,看得都有些痴了。
妆台前的人影,手持木篦轻柔地梳理那如丝如缎的秀发,痴痴地望着铜镜,铜镜里,是一双依旧妩媚带水含情目:“韩王最爱燕姬这一头如墨青丝。如今色未衰,容未变,为何燕姬日夜苦等,韩王却情意已淡,足履未曾再入燕姬帐……”
妆台旁的烛火闪了几下,连枝灯上的火苗灭了两三盏,江一这才醒神,带上身后的门,隔断了晚风的轻扰。
“母亲……”江一回过神来,却不知该从何启齿:“老韩王他……”
“韩殿与内院,也不足千丈,为何,咫尺之地远如天涯……”眼睑低垂,柔媚眼波如水惹人怜。
“不过,妾身不在意,韩王偏爱珠玉,妾身便戴珠玉,韩王喜爱湖蓝,妾身便衣湖蓝之裳。只要是韩王之好,便是燕姬之爱。可是,为何……”
“居然在宴上说妾身是疯妇,还命人驱赶妾身……”铜镜里美目突然一凛,含娇带媚的艳容一顿,青葱的玉指发狠地扫过琳琅满目的妆台,铜钗玉笄,胭脂水粉,散了一地。
“一定是你,你这个妖妇,批头散发的丑陋皮相也敢不自量力地勾引韩王。”母亲指着铜镜里的身影,愤恨地说。扭曲的面孔,青筋尽显,如同一条条的毒蛇,在脸上攀爬。眼看着,就要抽出腰上的腰鞭,抽打妆台上的铜镜。
江一立刻会过神来拉住母亲:“母亲,那里没人,只是一面铜镜。是老韩王赏赐的蟠螭菱纹镜,母亲最爱的铜镜。”
铜镜毁不足惜,江一只怕母亲事后会后悔难过。
“胡说什么,明明有妖妇在那里,放手,我要鞭死那个贱(河蟹)人,让江一再也不敢跟我争!”
“母亲,老韩王已经死了!下葬的时候,我们都有列席,记得么,韩赵姬的公子当时为求名利,枉顾自己母亲性命,提议让所有女眷殉葬。若不是当时庙前神碑突然断裂,让庙内之人感觉不祥无道,我们现在已经被封入韩陵里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死了?”母亲放掉了手中的腰鞭,神情呆滞。
“是的,死了。”人走了,却仍旧不让江一们得到片刻的安宁。
江一握紧母亲的手,想给与江一接受这个事实的力量。江一虽然怨恨着这个韩宫,厌恶着那给与江一生命,却从未给与关怀的韩王。
但是,江一明白,母亲却爱着那个人,如火的爱意,以至于不择手段,粉身碎骨也要玩完完全全地得到那个男人。这样的爱意,在一切成空后,又将是怎样的颠覆。江一想起来,就为母亲感到心酸。
“没有,你骗我!今晚的离宴上,我还看到韩王端坐于王位上,风采不减当年。仍旧那么年轻,就像10多年前纳我为妾的时候一样,不,是比当年更年轻些……”
母亲说着说着,陷入一种沉醉的笑意,江一松一口气,想拾起地上的篦梳替母亲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没想到,母亲突然笑意一整,双手掐住江一的脖子将江一压到在地,“你居然敢骗我!”
母亲突然的使力,让江一欲拾起木梳的手在木梳上划过,在掌心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滴在木梳上,渗进木纹里。
“母……亲……”江一快不能呼吸了“放……手……”
母亲的眼里,满是凶光,甚至泛着些青色。是蛇毒。母亲中了蛇毒?
挣扎中,江一握住一只圆形的珠玉,曲指一弹,打中母亲的应辰穴,母亲顿时失去了力气,昏厥倒在江一身上。江一喘息着,顾不得料理右手上的伤口。
立刻将母亲扶起,一把脉,就发现有几种蛇毒在母亲体内,随着母亲的真气游走,却又相生相克。这怎么可能呢,母亲居然会中蛇毒,而且还是好几种。难怪母亲的行为会那么狂暴。
“母亲,不用怕,我会治好你的。”先用百灵丹,镇住蛇毒,让母亲恢复神智,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将毒一一化解。
扶母亲上榻,看着母亲难得平静的睡脸,江一心里却如同掌心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燃烧着,痛不可言。
他说母亲是疯妇……
血淋淋的右手握紧了腰鞭。
他还驱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