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数日的雨,天空忽然放晴,那太阳好容易出来打个照面,当然往狠了发光发热。
不到下午,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便有摇摇欲坠之势。
刘耀奇行伍出身,别说立一天,就是两天两夜他都扛得住。此番看学子们狼狈反应,心中哂笑不止,手抱在胸前道:“就是这么熬,谁也别动,看到谁倒下了,就抬去里头找大夫灌药。等他们倒得差不多了,这事儿也就成了八九,俗话说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多大点破事儿!”
“还是大人您英明神武。属下看这帮学子熬不了多久,没准天黑前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到那时您再出面敲打安抚两句,准保他们安分守己。当真是不费一兵一卒,大人高明呐!”
“行了。”刘耀奇打断这个用尽全力拍他马屁的家伙,指指场上人,“等会儿好生查查,是谁带的头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多半受人撺掇。”
学子们熬到下午,陆陆续续腿麻的腿麻,不耐烦的不耐烦,第一个人倒下后,众人都惊慌了。只见两边士兵涌上来,学子们惊慌失措,谁知对方只是闷不吭声将人抬起,扭头就往翰林院内走。
有人悄声道:“没事吧?他们会不会对他不利?”
“谁知道呢!都是一丘之貉,你能指望他们仁慈?”整件事的煽动者,也是座中为数不多的世家子弟之一,周启微冷笑道。
他身旁的寒门学子吴菖蒲,靠着姐姐给人当小妾,才得来一个千载难逢的进来机会,见状心里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他可不能有事!家里就靠他一个人,年轻又貌美的姐姐放着青梅竹马好郎君不嫁,却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还是个管家……想到这些令人屈辱的事,他将拳头握得紧紧。
本以为进入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谁知这里才是最现实最残酷的地方,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其实就是朝廷为了安抚广大不明所以然的平民百姓招进来充门面的。
这三年一取,为数不多的名额,让多少寒门子弟争得头破血流!吴菖蒲进来后才发现,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进翰林院如同进自家大院一样容易,甚至很多不屑者,讥讽翰林院良莠不齐,功名市侩,无名士风范……其中代表如郑三公子之流,几次受邀不屑,自行拜在了我朝第一名士门下,年纪轻轻就名动四方,有花不完的银子装不完的阔绰,随便招招衣袖,京都女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吴菖蒲等人名义为翰林院学子,实则就是个打杂的,不仅上课时要帮贵族子弟铺纸研墨,课后还要打扫净房,修建花木,整理藏书阁,呼来喝去,毫无尊严。
名门有名门的等级,寒门也有寒门的鄙视链,像有些学识非常硬,大考排名前几的,是清流派;而像吴菖蒲这种四处托了关系,沾惹裙带进去的,是污浊派,最为人不耻。
不仅名门子弟瞧不起,骂他小娘弟,连寒门自己人都看不起。
吴菖蒲在夹缝中生存了几载,眼见未来一片黑暗,这时再听了周启微的蛊惑,以为自己将要做一件惊天动地,影响乾坤的大事,焉有拒绝之理?
周启微还拿太祖皇帝时,写缴文那个书生朱雀与之相提并论。此人文采风流,学富五车,可惜家中微寒,后来因为弹劾巨富,入了太祖皇帝法眼,从此青云直上,直做到太史令方休。
越到黄昏,倒下的学子越多。有的事真撑不住,有的则是顺水推舟,眼见面圣无望,想保全自己。
说起来,郑氏跟他们又没有具体的深仇大恨,周启微的蛊惑效果在真实差距面前,影响力本身不堪一击,若非收了他实实在在的好处,恐怕在刘耀奇带兵围上来时,他们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