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妈早就给他算好了上学的时间,不能让他吃的太早了,吃的早了饿的也会早。也不能让他吃的太晚了,太晚了,怕他在路上跑着赶上课。而他吃的那点食物的能量,一个小跑就会被消耗的掉大半。所以她必须把时间控制得刚刚好--等他吃完饭,背起书包慢慢悠悠的走到送王家祠堂的学校,差不多正好上课。
他之所以走的慢慢悠悠,是因为他喝的那碗稀粥。即便喝到了肚里,他也要把肚里那碗粥端得平平的稳稳的,他只怕走的快些,那碗稀粥就会被倾洒了一样。
其实即使他想跑也跑不了太快,他的腿浮肿着,他的脚冻得发木。但他也不敢使劲跺脚,因为每跺一脚他都觉得会消耗消耗他一两口稀粥。
香秀来了,坐在他身边。她把冻得通红的小手伸进怀里摸索,竟然摸索出一个鸡蛋来,一个煮熟后又煨了火的鸡蛋。
香秀轻轻碰了碰宋青河,让他把手伸出来,然后双手捂捧着鸡蛋,放在他冰凉的手心里。
那颗鸡蛋带着香秀的体温滚在他的手心热乎乎的,那温热传向他冰凉的手指手背,手指肚发起涨来,手背窸窸窣窣的发起痒痒来。他快速地用已经暖和的手心搓着手背,越搓越痒越痒越搓,不一会儿双手都冒起火力来,身上心头都暖烘烘的。
那煮了又煨了鸡蛋香喷喷的。他隔着那蛋壳都能闻到鸡蛋的香味。那烧焦的蛋壳和蛋白的香味,那种土鸡蛋煮熟后又放灶火口煨上一夜的香味,特殊的让鼻孔不由得张得像驴嗅骚的大鼻孔的肉香脂香迷迭香。
在那个年代。一个鸡蛋能换不少的盐。一般人家除了生了孩子住坐月子吃,一般是吃不起鸡蛋的。
没有人能体会到喝了盐巴干红薯叶稀粥吃了口混着水草腥味窝头饿得两腿浮肿的人,闻到煨得焦黄的鸡蛋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一个憋在水中窒息半死不活的人,忽然吸到了一口空气,他会觉得那空气又比鲜花还香比蜂蜜还甜。
宋清河不舍得吃。他把那烤焦的鸡蛋壳一点儿一点抠下来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吃掉了。那味道实在太诱人了,他的胃和食管,舌头和牙龈都兴奋得要掀翻天,他实在忍不住,就又把蛋白上烧得焦黑焦黑的小块蛋白抠下来细嚼慢咽着吃了。
他把那剩余的部分揣在了怀中的棉袄兜里,不时的摸一摸。
香秀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地样子,笑话他说,你一直摸它干啥呢?你难道怕这只煮熟的鸡蛋长了翅膀飞了不成?你放心吃了这个烧心蛋吧,我家还有呢,我明天还给你呢。
他就这样中午回到家,把蛋白吃了一半儿,把营养丰富的蛋黄分给了弟弟宋青山。可那宋青山不承情,他觉得蛋黄不好吃,又腻又腥,以为哥哥把好吃的蛋白吃了,把不好吃的蛋黄分给了他,他哭着闹着非要吃蛋白。宋青河只得把蛋白给了他,自己吃了蛋黄,边吃边骂宋青山说,你这个憨蛋冤种,吃蛋黄才补脑子呢。你要再哭,下次连蛋白也不让你吃,只让你吃蛋壳补钙长骨头,长成一个大头鬼。
宋明给方晴讲过不少王家祠堂的故事,有的不止讲了一遍,方晴总是百听不厌。对方晴来说,那个小小的王家祠堂里装满了故事,方晴认为,自己就是在宋明讲的一个个故事中,越来越深的爱上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