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浅笑一声,转过身同陈棋一起离开了这个家。车上,以往总是叽叽喳喳不停的陈棋,今日倒出奇的安静。也好,我也不大想说话。在寒辰孟春之初,万物处在清冷的氛围之中,这世界就是如此,我好像做为包袱成长,如今瓜熟蒂落,父亲终于可以松手了。
到达周姨家时,远远地在楼道门口就听见了家中吵闹的声音。我们是和周姨的两位伴娘一同上楼的,周姨家大门敞开,门内有身影闪烁,却未瞧见生人。我们慢慢走进周姨家屋内,化妆师已经提前到了,我看了看时间,正值清晨七点。周姨让我把伴娘服找出来让两位伴娘穿上,随后让化妆师给我上妆。我的礼服是一件不长不短的中西结合礼服裙,领口是中式领,身上还绣着鲜花式样,只是我分辨不出来绣花种类,比起伴娘服倒是精致不少。化了妆的周姨正在她母亲的陪伴下吃着早餐,陈棋则等在客厅。
周姨有个弟弟,今年刚满三十,还未结婚,是一位参军少校,比周姨小了八岁。我初见他时,他一脸正气坐在周姨身旁,双眼装满自己的亲姐姐,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直到周姨将我叫过去,他见到我时原本阴沉沉的脸这才稍有缓和,用冷漠又柔和的嗓音对着周姨问道:“这就是姐夫的女儿?”。
周姨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她化妆的地方,然后对着我身后的化妆师说道:“这是我女儿,给她化个淡妆吧!化浓妆可比我都漂亮。”。化妆师点点头,心领神会开始在我脸上拍拍打。
由于是从父亲新家接新娘,等待接亲仪式过后,我们便径直往拍摄照片的地方去。伴娘及周姨父母则是先行到酒店接待陆续到达的一众宾客们。
很快,就到了父亲接新娘的时间,众人已将大门及周姨卧室门紧闭。陈棋跟我说他要做父亲那一队的接亲人,给父亲增加一点儿喜庆的氛围感。考虑到陈棋本就玩心重,我就放任他自己做主,只要父亲同意就好。
此时,随着阵阵敲门声响起,我听见陈棋高声呼喊着:“新郎官儿来了!”。他的呼声像极了皇宫里站在皇帝身旁宣旨的太监,令我止不住笑意,在一旁捂嘴偷笑。周姨见状,既脸红又止不住发笑;而她身边两位伴娘及其余女性亲戚则早已抵在卧室门口,准备进行一系列的进门拷问及按照习俗向新郎索要红包。周姨的弟弟似乎不爱参与这样的喜事,与我一道儿站在周姨身旁,只是静静地观看着眼前一堆人簇拥着与门外的父亲等人交涉。
在她们一系列刁难及拷问下,父亲终于破开卧室门来到周姨面前。在父亲看见我的那一刻,我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迟疑,这不是一个新郎官该有的表情。当我低下头与周姨对视的那一刻,我看见她原本微笑的脸顿时沉了下去,眼中的幸福感正渐渐消失。察觉到俩人的异样,我才想起,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我长得跟母亲一样;担心父亲是透过我看见了母亲的影子,我便躲开周姨的眼神,准备离开这间屋子。我立即将身后的人拉上前,往后退去。我不知道自己拉的是谁,只知道那只手很健壮,在我拉住他的那一刻,那人似乎也震惊了一下,手臂也无意间往回缩了一下。只须臾之间,他便任我将他拉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从卧室出来后,房间内的喧哗声又涨起。周姨的母亲见我出来了,就走过来叫我随她一同进厨房,我们一人端上一碗汤圆,来到客厅茶几旁。周姨母亲跟我解释:“这个,待会儿他们出来了要吃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放下碗就走到一旁去。恰逢陈棋从屋内走来,他来到我身旁,眼神充满着关心:“怎么出来了?觉得无聊吗?”。
我摇摇头,不语。陈棋又拉着我说:“那不然先走吧!拍照的地方我方才问了摄影师,我知道在哪儿。”。
我顿了顿,点头同意了。于是,我们俩人便先行离开了。
今日,天气不算晴朗,但也并未下雨。只是头顶厚厚的云层将原本蔚蓝的天空给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偶尔还有大风呼啸而过,令我不禁担心化妆师精心打理的发型就此被狂风吹乱。
周姨约好的拍照之地是一处宽敞的空旷草地。由于是冬季,绿茵茵的草地都变成了黄凄凄的模样;但四周为冬季而生的花朵,正咧着脸艳艳地开着。旁边有一巨型水池,水池四周是与其平视不易被发觉的平坦地面,似乎就是为人们从水面拍摄倒影而做的准备。
陈棋出来时,从茶几上顺走了几袋零食和三两水果。我以为他是没吃早饭,便没管他,哪成想他只是想解解馋。我和陈棋坐在草地上,大风已经飘向了远方,只剩下还未成形的微风伴着我们。冷风将我所有的困意都吹走,只剩下心中的凄凉。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半,却还未见周姨她们的身影。
原计划拍照俩小时,十一点赶回酒店,担心她们将流程耽搁了,我正欲打电话催促父亲时,陈棋突然伸手夺过我手中的手机,不以为意道:“管他们作甚。你就不该回来,亲眼看着自己父亲娶别的女人,换我我不大闹一场我都觉得对不起我妈!只有你,还傻乎乎地为你爸忙上忙下。明明心里不情愿,却还要装作贴心闺女在人前卖笑。那么委屈自己干啥!”。
我没有回答陈棋的话,他说是问我心底真正的声音。可脑海中此刻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样做不对。父亲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