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颇以为然,不过此时乃太宗一脉当道,世人谁敢说这种缘由?
赵榛所言事涉开国两皇帝,身后无人搭腔,叶复见气氛冷淡,将话锋引到他处:“迁都之论,实乃我朝党争之祸之起源。”
有宋一朝,迁都之议始终未有停歇。宋仁宗时,孔子第四十五代孙孔道辅曾向仁宗皇帝建言迁都洛阳,宋仁宗征求范仲淹的意见,范仲淹极力反对。宋仁宗又征求当时的宰相吕夷简的意见,吕夷简更了得,直接要求越过黄河,建都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又痛斥范仲淹迂腐,指斥他所用之人都是朋党。
这一次迁都之论,拉开了北宋党争序幕,之后北宋朝廷任何政事交锋,都被冠以党争之名。范仲淹改革终止、王安石变法失败,原因多在朋党之争。
宋朝一大积弊,用人行事只看立场,不看于国于民是否有利,以政事为名,行倾轧之实,是北宋国运衰败的重要原因。
赵榛听他介绍之后,内心更加感慨,默然无语,背着手默默地眺望前方。
岸上军营林立。沿岸道路士兵巡逻调动,悉数落入眼中。江上船舶渐多,慢慢开始拥挤,从北岸到南岸、从南岸到北岸,一艘艘、一排排船舸来往不息。
车船向北岸划去,转入一片江塘。
沿途船舶纷纷让开水路,岸边停了无数的船舶,当中大船鳞次栉比,有些大船比赵榛几人搭乘的车船制作规模还要大,都垂下帆,静静地泊在江面上。
车船开始制动。在惯性的作用下,缓缓地驶入一块码头前,码头后方忙忙碌碌,人喊马叫,逐渐嘈杂。
靠近岸边的地方,人脸清晰可见,几个士兵手中握着勾船的勾子,拿着绑缚的绳子等在码头上。
“吱……咦……”车船斜斜地与码头相交,舷帮与浮在水面上的软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车船超出码头小半人高,船上落下舷梯,未等停稳,朱大泰沿着舷梯,三步并作两步,蹭蹭蹭奔到地面上,身子突然一软,几乎要摔倒了,勉强稳住身子,有些恼怒道:“大意了,大意了……”
等赵榛下到码头上,感觉地面似乎在摇晃,腿不听使唤。他知道这是由于长时间行船导致的错觉,于是绷紧腿部肌肉,努力适应一下,不适很快消失。
后面两艘车船以及大大小小随行船只陆续停妥,船上之人与所载的马匹行李也都卸了下来。
秦桧拒绝任何人搀扶,自己下了船。
赵榛笑着对秦桧道:“秦副使,我们出发吧?”观秦桧面容,没什么大恙,心中暗道,这个奸人既会骑马又能坐船,不像那些肠肥脑满的大官儿。
秦桧撑着一双软腿,不想在赵榛面前露怯,装作没事一般,笑着拍赵榛马屁道:“殿下丝毫不惧舟船劳顿,可倾可佩。”
于公,秦桧似乎敢于诤言;于私,他似乎又极会奉承人,时刻不忘抬举一下别人。真是一个双面妙人,赵榛心中笑道,也奉承他:“秦副使骑马坐船都是一副好手,能文能武,文武双全,不是朝中有些大官能比的。”
赵榛将他与同僚相比,夸赞他,秦桧眼角终于忍不住地笑成一条缝,故作谦虚道:“殿下谬赞,秦某不过一介言官,岂敢当文武双全几字。”
两人哼哼哈哈客套几句,秦桧才郑重地说道:“殿下,李宣抚驻所滑州,距陈桥驿尚有一百多里地,现已过午后,我们不如稍事修整,明日出发……”
赵榛计划下一步去河北地界找人,已经让叶复打听到要找之人的准确位置,没有告诉秦桧这些打算,只和他说不日即到金营,先往河北去,秦桧以为去斡离不的大营,极力怂恿赵榛到李回的营中盘亘数日,赵榛未拒绝,秦桧见他听取自己意见,暗暗得意。
秦桧在询问,赵榛抬头看了看天色,大概下午两点左右。
按众人行进速度,快则一个多时辰,慢则两个时辰,才能抵达滑州,赵榛须争分夺秒与时间竞赛,恨不得星夜兼程,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预备完毕,便道:“我看这就启程,赶在天黑前能到滑州,秦副使意下如何?”
秦桧本意今天在陈桥驿休息一夜,明日再走,出于一番好心,因为这两日赵榛对他有些热络,才作出如上提议,现在赵榛拒绝自己,刚刚焐热的心又被浇冷了,装作不在意地回道:“但凭殿下安排。”立刻想起来,自己数日前在纸条上记下的字以及那些遗漏之语,当时曾暗中告诫自己这个小王爷于己不善。
想到这,秦桧慢慢收起来的警惕之心又悄然涌上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