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人大声下令,正是乌林答泰宇的声音。
昨日宋金莫名掀起大战,他全神贯注投入战斗,精力几乎耗尽,十分疲惫,所以今日清晨时分尚在酣睡。
忽然,四太子金兀术派牙兵急匆匆赶到他营中传令。乌林答泰宇这才得知,不过一晌功夫已然遭遇大变故。
原来,拂晓时分西路军银术可、撒剌荅二人已率人攻破汴州宣化门,四太子怕战功尽被粘罕抢去,于是急令乌林答泰宇率铁浮屠火速入城参战。
想不到首登之功竟被银术可抢去了,乌林答泰宇到此时想起来仍耿耿于怀。
他当即召集铁浮屠,准备火速入城。不过事有仓促,一时难以尽起铁浮屠,只好带着一百多骑先入城,其他交由蒲卢浑善后。
而汴京城门既破,城内战事乏善可陈。
入城以后,乌林答泰宇所率一百多骑几乎所向披靡,一路涤荡,如入无人之地,直到此处。
于乌林答泰宇看来,眼前这些宋军溃兵如鸟卵一般,一踏便碎,于是毫不在意地下令准备净屠这些宋人。
忽然,身后一人高声喊道:“乌林答将军,莫忘都统所言,弃械投降者一概不杀!”
乌林答泰宇不由蹙了蹙眉头,头也懒得回。
除了那个改名叫都善的汉人小子,谁会介意宋人的生死?
听说昨日四太子让他先入汴州,想来有所谋划,乌林答泰宇对他的所谋之事并无兴趣,只是想不到今日入城后不知怎地竟然半路碰见这小子。
他和狗皮膏药一样紧跟着乌林答泰宇,甩也甩不走,一路指手画脚,生怕多杀了一个人。
乌林答泰宇憋着一肚子火,本不想理他,示意麾下亲兵照常传令。
又一人娇声呼道:“泰宇叔叔,都善所言有理,泰宇叔叔万万不可滥杀!”
“唉……”
乌林答泰宇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用猜也知道呼声之人是金婉儿,乃四太子的掌上明珠。乌林答泰宇不能不听,只好回过头,龇着牙齿,道:“叔叔知道啦!”
正回着,前去查探的骑兵回来禀报,店内人非伤即死,不足为惧。
乌林答泰宇回首见都善一副窝囊样子,厌恶极了,脱口便要下令一个不留,忽看见金婉儿骑在马上,好似母老虎一般双手插着腰,立在都善身旁,只好无可奈何地一挥手,道:“走!”
都善这才松口气,急忙抖了抖马缰,领着金婉儿率先走了。
乌林答泰宇赶紧催动铁浮屠跟上,再也顾不上馄饨店。
都善一路闷闷不乐,不一会儿便被铁浮屠赶超过去,落在队伍后面。
金婉儿一直陪在他左右,见都善始终一言不发,好心宽慰道:“都善哥哥,你心肠真好。方才要不是你,那一屋子的人想必被乌林答杀尽了。”
都善勉强打起精神,抬起头冲着金婉儿道:“只是全活了几人而已。可是这汴京城却是我放金军进来的!与阖城百姓相比,可谓寥寥……”
原来,昨天他奉金兀术之命夜会郭京,孰料今早郭京便打开城门迎战,被金军乘机攻取了下来。
他不清楚郭京的如意算盘,只道是自己的举动导致了这一结果。
都善毕竟生为宋人,本抱着敷衍一场的打算来见郭京,却一切成真,故悔痛极了。
金婉儿知道他的心境,不免又劝道:“凡事总得量力而为,能全活几人算几人!”
见都善面露感激看着自己,金婉儿又粲然一笑,道:“再说父帅已经答应你按那三章约法去做,约束麾下士兵不得烧杀淫掠。你也看到了乌林答不是遵守得好好的?只要弃械者统统不杀。沿途也未侵扰百姓,算得上秋毫无犯吧?!”
今日金军入城,只杀持兵抵抗的宋军,不屠戮投降者、不侵扰百姓,确实可称得上秋毫无犯。这些都善均看在眼中,不由地点了点头。
金婉儿乘机道:“汴州陷落实乃他宋朝的官家无能,与哥哥有何关系?哥哥已是我金人,何必为他赵家兜着?如今当考虑夺城之后,如何约束我国兵士恪守约法才是正途啊!”
金婉儿绝非一般女子,极能洞见心理。她怕都善陷在情绪当中不能自拔,于是画出前景,以便让都善有事可做。
果然,都善听了以后,心情大为好转,心头一舒,恍然大悟道:“婉儿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正是如此,当防止我朝官军得城以后忘乎所以、滥杀无辜。此乃正事!”
说完,他心事消去,浑身涌起了一股劲儿,一扫方才萎靡神态,慢慢恢复了兴致。
金婉儿见都善精神抖擞起来,心里乐开了花,陪着他笑了起来。
“咯咯咯……”
如银铃一般笑声,正是怀春女子面对情郎时的款款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