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杯子再擦擦。焚香再加些。把那毯子挪一挪....’
菲薇一絲不苟,皆因今晚的客人舉足輕重,萬分不可大意。
忽然,窗臺邊飛下來幾隻烏鴉。幾個婢女嚇了一跳。菲薇皺眉道:‘不要一驚一乍!奇怪,這幾天院子裡怎麼總有烏鴉?’
一婢女答道:‘聽說北面御神山,不知怎麼了,最近來了不少烏鴉。我們院子這裡的烏鴉,定是從那兒過來的。’
菲薇想了想,道:‘好了,幾隻扁毛畜生而已。把它們趕走便是!’
此時另一婢女走了過來:‘小姐,誓王殿下和顧二公子已經到了。他們在偏廳等候。’
菲薇點點頭,隨婢女走到偏廳。廳上站著三位少年。從梧桐園的畫像中,菲薇得知三位少年分別是三皇子子美,赤湖顧家二公子顧宗義,還有雪峰不易宮的少主易無待。
菲薇一一行禮:‘酒席已備妥當。諸位在此稍候,等客人來齊,便可入席。’剛說完,身後一行僕人送來酒果。
子美看著一臉斑點的少女,暗忖今年的花魁?聽說是化羽點的。嘿,化羽的口味可真是,妙......
一直站在窗邊的顧宗義此時轉身:‘菲薇姑娘這裡是個福地。緊靠鹿池,鬧中取靜。景色清幽,暑夜舒爽。無待,你說是吧?’
易無待第一次來到煙花之地,拘謹地點了點頭。
‘公子們過獎。園中比我這兒更好的去處多了。往後,公子們常來,便知了。’菲薇向子美敬酒。
子美看了看顧宗義,見他只一心觀賞窗外景色,繼而對菲薇道:‘有一件事必須先告訴姑娘。今晚我只是名義上的東家。實際的東家,是顧二哥。’
顧宗義聞言,微微一怔,望向子美。
‘哦?’菲薇心中洞然。今晚請客的,雖說是三皇子,可花錢的,則是顧宗義。她知道方才子美是在提醒自己,不可怠慢了顧宗義,於是鄭重地向顧宗義,以及易無待敬酒。
顧宗義又要了一盞,道:‘今晚的宴席,是為了和子月兄他們言和。若非誓王殿下出面邀約,他們未必肯賞臉。殿下大恩。顧瑾,謝過殿下。’
易無待也敬酒道:‘不錯。這次多謝殿下,還有宗義兄。你們一個出名,一個出力,我和舍妹則坐享其成,真真慚愧!’
‘兩位何必客氣!’子美一笑,露出酒窩:‘只要大家能冰釋前嫌,我這個和事佬樂意得很!再說,我還可趁機,來蹭一頓梧桐園的飯呢!’
聽到皇子說出‘蹭一頓飯’的話,一旁的菲薇忍不住莞爾,心道這個皇子,可真不一樣......
*
鹿都東郊的草原上,三騎正在馳騁。
一匹黑身白蹄,一匹全身雪白,一匹則是個頭比前兩匹矮小不少的黃馬。
黑,白兩馬都是少有的九原駒,奔跑起來,輕易把黃馬甩在後面。加上,兩頭大馬似乎十分喜歡對方,一直‘耳鬢廝磨’,無視小黃馬!
騎者乃三位少年,短服皮靴,身負弓箭,正控弦射鵠的。三人正是騎著‘光影’的謝子燕。騎‘雲龍’的南宮化羽。和騎小黃馬的易無憂。
夏末,入秋在即,不久便是天子秋獼。
屆時,按照舊例,百里巷新生將同行,得在御前展露頭角。
易無憂的箭術,在這屆百里巷的學子中首屈一指,可因長在山城,平日騎馬不多,馬術比同窗稍遜。為了在秋獼大展身手,易無憂便約謝子燕和南宮化羽來郊外,向他們討教騎射。後者皆出自武將世家,弓馬嫻熟。
易無憂騎著小黃馬,一遍一遍地來回練習。謝子燕細細講解,她每次落靶的原因,又耐心親身示範。南宮化羽雖然也在練習,卻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此時紅日西斜,只聽他喊道:‘回去吧,今晚還要去梧桐園赴宴呢!’
易無憂皺眉,嘟嘴道:‘你急著去幹嘛,想花魁了?不就幾日不見嘛!’
南宮化羽不由來氣:‘誰想她了,我是想那林子月!’剛說完,立即改口:‘我是說,本日課業繁重,能與同窗閒暇作樂,豈不妙哉?’
易無憂哼了一聲,一臉的不滿:‘今晚可不是喝酒那麼簡單!也不知道哥哥怎麼就答應了!’
謝子燕知道她仍對林子月等人耿耿於懷,於是勸道:‘同窗三年,總不能為了一口氣,互不理睬。’
易無憂認真道:‘道理,我懂。可和解之前,對錯是非,總得弄清楚吧?林子月,沈明策,潘季同有錯在先,得先認錯!雖然他們最近沒有以前那樣張揚,可至今仍未露過半分悔意!’
謝子燕心中雖然認同她所說的,可在鏢局與馬場的見聞,令他懂得忍氣一時,得益無數的道理。‘你說的對,可總需有人先行一步,死結方可解?’
易無憂沈吟良久,無奈道:‘好......’
謝子燕欣慰一笑。
‘喂!’南宮化羽不耐煩地道:‘我們再不走,城門就關了!’說著,下馬去收拾箭靶。
易無憂瞪了南宮化羽一眼,對著四周的草叢,喊了一聲:‘七郎,回家啦!’
*
梧桐園,香水榭。
從水榭內望去,鹿池在夕陽下流淌金光。
榭內杯影交錯,歌舞方興。一首‘九州歌頭’起,菲薇與一眾舞姬,再次跳起響足舞!
明快的曲調,歡快的舞步,加上堂裡的客人皆是年輕氣盛的百里巷學子,此曲十分應景!
子美坐在主席,左手邊依序是林子月,沈明策,潘季同;右手則是顧宗義,易無待。六人觀看堂前歌舞,無人言語。
此時,易無憂,謝子燕和南宮化羽走了進來。他們窄袖短服,皮靴弓箭,滿頭大汗,顯然是剛剛從城郊過來的。
易無憂坐到易無待右邊的席位,見哥哥眼露責備,帶著歉意一笑。
‘你怎麼才來?’易無待小聲道:‘還把七郎帶來了?’
‘我們去練騎射,回城時人太多,來不及回百里巷換衣服。七郎那麼乖,不礙事的。’易無憂說著,摸了摸從身後的箭袋露出半個腦袋的七郎。
南宮化羽則在易無憂的另一邊坐下,眼睛向對座一掃,目光停在林子月身上,神情凝重。
謝子燕朝眾人拱手行禮,道了聲‘失禮’,坐到剩下的位置-潘季同的旁邊。
一輪歌舞後,菲薇與舞姬們為眾人斟酒。
子美舉盞道:‘花魁果然名不虛傳!我敬菲薇姑娘一杯。’
眾人也舉起酒杯,向舞姬們敬酒。
子美繼續道:‘諸位同窗,難得相聚,今晚需盡興啊!’
酒過三巡。顧宗義見氣氛逐漸熱鬧,向易家兄妹打了個眼色,舉杯道:‘子月兄,明策兄,季同兄,日前多有得罪,望各位包涵。’
易無待也舉杯道:‘望各位包涵。’
妹妹易無憂心中百般不願,可還是舉起酒杯。
子美接道:‘這杯過後,大家和好如初!’
林子月三人來之前,便知子美今晚要為之前打架的事調解。衝著表弟的面,加上顧宗義主動賠禮,便帶頭喝下了這杯和解的酒。
一杯和解酒落肚,眾人皆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