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腿的不眛，躺在陰山神侶搶來的一輛馬車中，走了兩日的鹿，已被顛簸的骨頭麻木。
離英招山越來越近，但心中卻越來越不安。他發覺，陰山夫婦一行人十分謹慎，避開大路，走荒山野徑，每遇人煙，必殺人放火，雞犬不留。
第三日晚上，他們來到山中一戶墾荒的農家前。
主人家見他們自稱府兵，身上又有文書，收下幾塊銀子後，便讓他們落腳。
人馬進入農莊不久，十來口男丁便盡數被殺，數名女子被一臉淫笑的大漢，拉入草叢。
不眛彷彿眼盲耳聾，不願理會周遭的暴行，與神秀一起，住進一間廂房。
可惜屋外仍不斷傳來男女哭喊，不眛正覺心煩，芍藥仙突然推門而進，手中拿著一壺酒。
‘芍藥仙’春娘，年紀三十上下，雖然皮膚稍黑，卻有幾分姿色。數日來，她在赤面虎眼皮底下，頻頻對不眛暗送秋波，把不眛看的心猿意馬。
她笑咪咪地踱步到不眛的榻前，大剌剌地坐下，把酒送到床上的不眛嘴邊。
不眛讓她餵着，吃了兩碗酒，便阻道：‘夠了，再喝就不行了！’
聽到‘不行了’三字，芍藥仙竊喜不已，咯咯笑了起來，手尖輕輕劃過不眛的臉頰，摸上後頸，俯身在他耳邊吹氣：‘什麼不行？看著斯文，實則是個賊和尚！’
不眛被弄的燥熱難耐，想到處境，心中又起了些猶豫：‘赤面虎在外面吧？’
‘天殺的正快活呢！不會管我的。’芍藥仙的手慢慢移到不眛的胸前。
不眛丹田著火，四肢一陣酸軟，正要攬人入懷之際，瞥向牆角：‘等等，你去把他的眼睛蓋上！’
芍藥仙側頭一看，見牆角裡，神秀坐在矮榻上，兩眼無光。她不耐煩地嘖了聲，笑道：‘小和尚睜著眼又看不見！怎麼，那麼‘大’個人，還害羞？’
一番歡愉過後，芍藥仙整理衣裳，無意再次瞄到，角落的那雙眼睛，不覺後退半步。有一剎那，少年和尚的臉上似乎閃過異光？定睛一看，少年目光仍然呆滯。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莞爾道：‘我怎麼瞧著，覺得這小和尚，長得有點像你？你們兩人難道是......’
床上的不眛臉色微動，忙道：‘剃了頭，誰都那個樣！’
‘呵呵......’芍藥仙笑道：‘那不一定。我那當家，剃了頭也是一副夜叉樣！’
就在此時，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撞破！‘赤面虎’鐵山，手持銅環大刀，齜牙咧嘴地衝進房來，大罵道：‘好一對狗男女！’二話不說，舉刀便向芍藥仙砍去。
芍藥仙既與赤面虎齊名，身手就並不比他差。兩人絞鬥一起，一邊廝殺，一邊相互辱罵！
無奈芍藥仙身上沒帶武器，漸漸落了下風。赤面虎一招虛步藏刀式，待引得對方欺身攻來，迅雷使實，刀背結結實實地拍打在妻子的左臉上！
芍藥仙耳鼻轟鳴，臉上立時高高腫起，身體一斜，應聲而倒！
赤面虎大步一躍，跨過妻子身體，怒氣沖沖，奔到床邊，一刀又砍向不眛：‘奸夫受死！’
不眛不顧斷腿疼痛，翻身往榻內一退，堪堪避開！床榻登時木碎四濺，中間出現一個大窟窿！
‘天殺的！他是招搖教的頭領！殺了他，誰還會要我們那些軍馬？’臉面紅腫得變了形的芍藥仙，在地上撒潑打滾，疾聲叱喝。
赤面虎聞言，手臂停在半空，緩緩地把刀放下，因暴怒而突出的眼睛，死死盯著不眛，彷彿在思索妻子的話。少頃，朝門外喊了句：‘人死哪去了！’
五六個嘍羅應聲，一臉看熱鬧的模樣，衝進房間。
‘你想幹什麼？’芍藥仙忽然平靜下來。
赤面虎仍在凝視不眛，表情逐漸陰險，冷笑道：‘你說的對，人，還不能殺。那就......’說著，示意嘍羅們過來：‘閹了！’
‘好嘞！’嘍囉大笑跑來。
陡然被幾個剽悍大漢按在床上，不眛一身駭汗，奮力掙扎，咆哮嘶喊：‘你們可知，吃心上人已死！我已是如今的招搖教教主！你們敢動我一根寒毛，我會將你們挫骨揚灰！’
赤面虎不為所動，將大刀架在不眛的脖子上，嗔睨道：‘那你得先有命，從老子手裡出去！再吵，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就殺了你，自己當教主！’
眼前的人是個瘋子！不眛意識到這點，已是太遲。瞬間的窒息後，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一時腦中空白，耳邊響起哄然大笑，眼前晃來晃去的，盡是一幅幅醜陋的嘴臉！
赤面虎，與手下一邊嘻笑，一邊走向房門，忽然瞥見牆角，不由駐足：‘把這小子也做了，免得有人記掛著！’
‘遵命！’嘍羅們爽脆附和，走向靜坐牆角的少年。
‘不要～～！’
某些久違的恐懼，再次湧上不眛的心頭！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的站起！只邁出一步，破碎的膝蓋一軟，踉蹌撲倒，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不要～～！’
他再也站不起來，就匍匐向前，伸出雙手，想將圍著神秀的人扯開。嘍囉不耐煩，紛紛踢他。他被踢到滾向一旁，又爬了回來。淚眼矇矓中，只能看到，少年仍歪著腦袋，呆呆注視自己的雙眼！
‘快醒，快醒，你快醒啊～～’不眛，喉嚨彷彿塞了砂石，卻仍竭力喊著。
芍藥仙見他如此激動，於心不忍，對一邊看得津津有味的赤面虎，服軟道：‘好哥哥，千錯萬錯，都是妾的錯！何必把他逼急？’
赤面虎聽到妻子為他求情，稍稍平熄的妒火，再次燃燒，催促手下道：‘利索點！’
話音剛落，一嘍羅拔出一匕首，就往神秀一捅！
不眛慌了，頓悟了！
那一刀下去，他至今所作的一切，有何意義？出生以來，便壓在肩上的那個身份桎梏，瞬間碎裂！他爬到赤面虎的腳邊，啜噎道：‘大王！放了他，招搖教，就是你的！’
赤面虎一怔，一個閃電揮刀，將幾乎觸碰到神秀身體的匕首打掉。‘慢著！’隨即蹲下，朝涕淚滿面的不眛，道：‘你剛才說什麼？’
不眛見神秀仍完整，只覺所有屈辱，痛楚都是值得的：‘只要放了我們，今日之後，招搖教的所有人，所有錢，都是大王的了.......’
赤面虎正咀嚼不眛的話，外面突然人聲鼎沸，馬匹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