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瑞武道:‘說起此事,方州易太守來報,賑災之物運送途中,曾在方州邊境遇到玉邪斥候。易太守恐慌,欲加強邊境戍衛,請求增添方州府兵的額度。諸位如何看?’
顧映月不動聲色,卻暗中一笑。青鸞,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她聽從自己的吩咐,上報方州出現六方細作,但藉此徵募府兵,卻沒跟自己通氣。若得逞,她便可公然加固轄內兵權。如虎添翼?沒那麼容易!
他正要出言反對,卻聽牛弘道道:‘方州因有雪域為屏,向來輕兵寡卒,府兵不到兩萬。不過,論輿圖,方州乃九州之最,又與六方接壤,如今遭玉邪窺探,適度添加兵力,也無不可。’
瑞武頷首。
顧映月見狀,心頭一緊,道:‘府兵軍戶,向來稅薄。增加一州軍戶,不啻減少國帑。方州賦稅,因雪災得五年省減,又因修建鎖門關官道,得鹿都資之,若再行裁斂......恐惹他州不滿。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戶部的顧忌,情理之中。眾人沈吟,唯有工部的曹超然道:‘所謂方州得鹿都資之,皆從我工部出。鎖門關官道,在年初竣工。自此,工部不再供給,派駐方州的大匠,也已盡數回都。再者,官道一通,商賈來往,貨殖牟利,可增益租簿。增添軍戶所耗,不足掛齒。’
言下之意,區區幾個不交稅的軍戶,方州如今養得起。毫無留情地反駁顧映月,六部之中,只有曹超然敢。因為他年資最長,黃髮鮐背,總是眼皮半垂,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此時更是低著頭,不去看顧映月投來的不滿目光。
顧映月的神情,卻落在顧照之的眼中。他作為刑部侍郎,本想置身事外,此時心中一動,提聲道:‘話雖如此,顧侍郎方才所言,乃中庸之道,顧全大局。方州,近年已因天災屢受寬免;再者,新官道之資,實乃他州所負,新官道之利,則可獨享。此刻添加軍戶,易君鸞不啻人財兩得?其他州牧,如何甘心......’
他還未說完,顧映月突然來了短短一句:‘方州人少,無兵可徵。’
‘這......’眾人一時語塞。貲簿校計,戶籍審核,戶部最為清楚。眾人知道,顧映月所言非假。
‘方州邊防一事.....’皇帝此時道:‘太尉臨行前,曾與孤談及。’
眾人聞言,不由一詫。
瑞武繼續道:‘西征前夕,太尉曾道,玉邪狡詐,需謹防他虛與委蛇,暗渡陳倉。如今雖要議和,但萬事仍需提防。所以,方州出現玉邪斥候之事,不可大意。與其花時日,訓練府兵,不若直接派京畿紫策軍前往。太尉之意:雖無前例,若有時機,未必不可。’
牛弘道捋著白鬍子,頷首道:‘鹿都良女坡的紫策三軍,略地,伏火,驚雷,一向鎮守鹿州京畿。無大事,不出州。如今京師安穩,派遣京畿軍,前往方州戍邊,直至西境綏定,不失為權宜之計。’
既是太尉的提議,又見皇帝與兵部侍郎意見相合,其他人便無異議。
正當顧映月在心中舒了口氣,一直怏怏不樂的吏部侍郎韓恩與,突然道:‘陛下,西征功成,卻不無民難。西府各地官員上疏,太尉在西府,因戰事鎖關閉國,急征重斂,以致青黃不接,民怨沸騰。夜州太守谷歲寒上表,邊關封鎖,導致關外藥材不能入州,為免疫情失控,迫求開關之權。此僅戰事餘波之一。‘說著,扼腕長嘆:‘夜州荒年大疫,不堪重負,難怪太守心力交瘁......’
瑞武聽罷,嘴角僵了僵,彷彿被潑了盆冷水。
顧映月細小的眼珠轉了轉,大義凜然地道:‘安邦大計,澤及千秋,難免一時艱虞,有所取捨。六方邪狼,興風作浪,不遇赫斯之怒,焉知悔改?如今一戰定局,玉邪屈服求和,西疆從此長久晏如,豈非陛下高瞻遠矚,愛民之舉?’
‘......’韓恩與無言以對,看向皇帝。
瑞武抬眉,目光掠過顧映月,心頭浮現‘口若懸河’四字,口中嗟歎:‘兩位愛卿皆有理。唉,孤知道,為供軍用,百姓受苦。和談斂兵,速決速行!’
這時,顧照之抿了抿薄唇,憤道:‘玉邪惹起戰禍,如今又要和談,實乃恬不知恥!臣以為,玉邪不俯首稱臣,我國便不退兵!’
此言一出,顧映月,牛弘道,範鉅成附和。
曹超然,韓恩與則攢眉不語。
瑞武見六部隱隱有分歧之象,於是道:‘與玉邪是分權,亦或是收服,留待後日,明堂再論吧!’說著,又商議禮部安撫傷亡戰士的事宜。
‘諸位愛卿,還有何要議?’撫慰事宜定論後,瑞武問道。
本來在紀錄差事的禮部侍郎范鉅成,放下筆,道:‘誓王立府成婚,月前禮部已擬好的淑人名冊。聖上可有查閱?’
聽到這個話題,瑞武笑了笑:‘對,還有此事,範卿辛苦了。孤都看過了。皇妃已代皇后,請冊上留名者,今日到上華苑赴宴。少年家的事,還是留給他們自己吧!都是些良女,配我那個兒子,你們這些黛庭阿翁也捨得,呵呵。’
眾臣也跟著莞爾。此時的皇帝,沒了君主的沉重,與一位普通父親無異。
在紫孝,皇子擇妻,先由禮部以貞懿賢淑為準,篩檢成冊。名冊,經皇帝批閱,皇子便可從中選出心儀之人。雖然良民女子也可入冊,但禮部一般只從三品以上的簪纓門第中挑選,所以紫孝的后妃多是世家之後。按照前例,皇后召見眾女子,待婚皇子侍奉在側,坐竹簾之後,暗中擇偶。
今日下午在上華苑舉行的寒食宴,正有此目的。不過此時皇后病篤,此宴,便由素儀皇妃代為。屆時,三皇子子美將出席,一窺禮部甄選的鹿都名媛。
瑞武說的‘黛庭阿翁’,則是因為此次禮部的名冊上皆是官宦千金。
‘顧卿,你家兒子的婚事也近了吧?’瑞武突然想起赤湖和不易宮的聯姻:‘顧裔仍在簡州?’
顧映月無奈一笑:‘犬子貪功,還未迴轉。本家已到不易宮請期,吉日定在五月初一。他若趕不回來,呵呵,也是他自己的事!’
原來婚期已定。同僚聞言,紛紛朝顧映月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