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扶風再次端詳雲兒，暗讚此女實在聰慧，忽然之間，略略出神，竟覺得她的五官，依稀有些熟悉。沈吟半餉，笑了笑：‘你也跟我走吧，難得你有如此孝心，我答應你，一定會幫你尋回父母的！’

??

‘結果......’九萬里峰上，而立之年的易君鸞顫聲啜泣：‘你們一個個，都沒有回來！所有人，都離開了我，沒有回來......’

她側頭將竹蕭貼在臉上，一如當年逃離踏月城將軍府後，若無竹簫相伴，難以入眠的每個夜晚。

‘紫扇詔！都是它害的！父親！哥哥！三千族人！還有......震南侯！’

‘元瑾！你要為琉璃國復仇，可敬可佩，可你不會成功，因為你.....你沒有切膚之痛，哈哈.....’哀慟難抑的她仰天長嘯，頃爾又咬牙道：‘瑞武的人頭，只能是我陸敏的！’

*

數日後，赤湖顧家的迎親隊，不下三百之數，到達萬壽城。在山下仍是敲鑼打鼓，到達瓊山主殿，一個個人仰馬翻。山城雪國，果然不得易與！

不易宮之主-易君鸞當晚讓迎親隊伍好好休息，恢復體力，翌日再舉行家宴。謝子燕，顧宗義，南宮化羽也被邀。席上，易君鸞親自感謝他們一直照應易家兄妹。

獻酬之時，南宮化羽首次見傳聞中的瓊山神女，暗歎其美貌大方，舉手投足間卻隱隱透著威嚴，不似自己的姑姑，小鳥依人，只有訓斥他這個侄子時才會偶爾嚴肅；而易君鸞，也許是神女盛名在前，便是在笑，也給他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他終於明白，易無憂為何如此害怕這位姑姑。

‘無憂，你姑姑是個人物！’南宮化羽趁著堂上酒酣耳熟，來到易無憂跟前，道。

‘那當然！’易無憂眼露自豪：‘她可是五傑之首啊！’

‘五傑之首？誰說的？’南宮化羽，因為父親也是五傑之一，聞言激動道。

‘怎麼，你沒聽過那首詩嗎？’

青鸞凌雲影孤單，

赤鳳瑤池不勝寒，

龍蛇醉墨紅妝淡，

鶴亭飲雪清光盞，

一蓮驚風掀波瀾，

秋虹照日九州暗！

南宮化羽默念那首稱讚五傑的詩，第一次發現自己父親的名字竟是靠近尾端的，結合易無憂方才之言，心中立馬大為不爽：‘哪有這樣分的！’

‘要不然，怎麼分高下？’易無憂挑眉道。

‘這......’南宮化羽心中憤憤，一時卻也不知如何回答。

‘阿瑤！’這時，一旁的易無待插道：‘自負爭名，爭的還是姑姑的名，姑姑若知道，定會惱怒！’

易無憂見哥哥出聲，氣焰一下便被滅了：‘是，是，是，滿招損，謙受益，妹妹不君子了。化羽，五傑齊名，不分高下。怎麼樣，你滿意了？’

‘你.....’南宮化羽本來沒什麼，見她這樣言不由衷，心中癢癢的，但見易無待在一旁‘護妹’，哼了一聲，倒頭飲酒。

易無憂看到南宮化羽一臉不滿，噗哧一笑，隨即側臉，變了個話題：‘哥哥，你在姑姑面前為我說了什麼好話，她居然對我私自回宮，隻字不提，還讓我跟你一起去送親？’

‘我......’易無待想起與姑姑的琴閣一晤，抑鬱湧上心頭，又被按下去。他雙頰微燙，吶吶道：‘我沒說什麼。姑姑知道始末，想必體諒你的苦心，認為你仗義救友，並無大錯，加上你和宗義在簡州找到逍遙散地圖，立了軍功，她心中也是欣慰的吧......’

‘啊，真的嗎......’

妹妹似乎仍在執著此事，幸虧此時另一個妹妹-易太安款款走來，朝他們敬酒，易無待暗自舒了口氣。

南宮化羽滿口賀詞，連連飲酒，倒是一旁的易家兄妹眉目之間，難掩落寞，只低頭淺酌。

孿生兄妹，哥哥是因為窺見堂妹臉上雖帶著笑意，眸底卻總有揮之不去的憂鬱。他知道那是不捨之情，只能安慰自己：姑姑畢竟允許自己送親，如此便可和堂妹相處多些時日。妹妹則是自從猜到易太安真正的‘心有所屬’，對這婚事，根本提不起精神。

家宴嘻笑喧騰，卻總有幾個傷心人，暗自斷腸......

*

清明祭祖過後，一場春雨中，易太安接受生母所贈的衣物髮簪，看母親為自己繫結腰帶佩巾，又讓易君鸞為自己繫上香囊披風。

接受母族贈送貼身之物，乃出嫁之禮。

一身盛裝的易太安俯首帖耳，在閨房聆聽長輩諄諄告誡，然後便洒淚拜別族人，乘輿下雪峰。

易家兄妹，顧宗義，謝子燕，南宮化羽與赤湖迎親隊伍一起下山。

玉瓊宮大殿的簷下，易君鸞看著晴天耀雪中，緩緩下峰的隊伍，眸中陰霾似有風暴醞釀，耳中迴響著顧宗義臨行的那句-

‘招搖未死，大事將起，天下板蕩前夕，易家入世在即！青鸞，後會有期！’

指間仍殘存方才撫摸易太安嫁衣的柔軟，她心頭微微刺痛，暗道：-

‘虹兒，我欠你的，唯待來世再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