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反了！’
‘哪個顧家？’
‘還有哪個顧家，當然是赤湖顧氏！’
‘四大世族也會反？’
‘不止顧家，司馬安仁的怒水軍也反了！’
‘聽說他們串通海盜，已經拿下古州，黎州！’
‘是啊，古州太守的人頭被掛在羅明城城上，都臭了！那個黎州太守害怕得一早就獻城了。’
‘那豈不是整個東海都沒了？’
‘唉，東海變天啦！’
鹿都東西南北四市，大街小巷，百姓議論紛紛。
易無待領著無憂，秋水，無為三位弟妹，從百里巷出發，正趕往南市的長安侯巷。四人騎馬徐行，途徑所見，皆是交頭接耳的路人。這場景，四人並不陌生，因為太學也是這般。學子談起天下大勢，一個個不是義憤填膺，便是愁懼兼心。
‘小五傑’的幾位少年，得知攪動時局的竟是顧宗義的家族，震驚之餘，皆有惘然若失的感覺。
南宮化羽，謝子燕表面如常，卻對東海事態，避而不談。前者比以往更加熱衷重建勝澤軍，忙得不可開交；後者，因不意涉及數日前的宮變，若無皇帝明令噤口，也會沈默寡言。
易無憂，因為屍神島的經歷，早已察覺叛亂端倪，聽到消息，倒顯得比常人鎮靜。兄長易無待早已注意到，歸來的妹妹，除了內力大減，一身傷痕，還有性子的轉變，隱隱有幾分長者的喜怒不形於色。今早接到長安侯巷家人的來報，說不易宮來了長輩。他們便向學監請假，旁晚時分，回來赴家宴。不易宮來的‘長輩’，該是秋娘。她的到來，十有八九是為了易無憂。易無待也準備趁機，再次好好詢問妹妹，她到底有何奇遇，以於性情大變。
同一個落日下，深殿重帷，炭火正旺，爐香氤氳。
瑞武醉臥榻上，獨酌傷神。
一人推門而入。殿內一波波暖氣纏繞上來，來人戴著帷帽，很快額頭沁汗。來人摘下帽子，坐到瑞武身旁，順手把他嘴邊的酒盞移開：‘九五之尊，可不許如此作踐！’
‘我這九五之尊，當的著實難堪！’瑞武看著對方飲下自己的酒，不由伸手，撫上那張風韻猶存，令自己魂牽夢繞的臉蛋。
‘什麼話？’易君鸞失聲一笑。
‘不是嗎？’瑞武沉聲道：‘史書，定會留我‘顢頇’二字。忠奸不分，藏垢納污，昏君不過如此！’
皇帝心中幽怨，易君鸞洞然，沈吟半餉：‘你赦免服毒百姓，赦免勾結邪教的宗親，只是無奈之舉。試問古今天子，誰能容此蠹國殃民之徒？可非常之時，必臨事製變。鹿都毒散氾濫，是黎人詭計，為的就是讓你殺盡服毒，賣散之人，洗滌紫華庭，引起朝堂動盪！你對林，沈，潘三族下手，他們子弟所領的紫策軍和禁軍，便會譁變，鹿都即唾手可得！所以就算是錯，你也要錯下去！’
‘阿秀.....’瑞武聽到內心飢渴的理解，被在乎之人訴出，心潮澎湃，忍不住趴在對方大腿上，哭了起來：‘可我害死了阿婷！’
男子連失伴侶，又被局勢掣肘，隱隱有晚節不保的跡象，也怪不得他神勞形瘁，借酒澆愁。摩挲著他的鬢邊白髮，易君鸞的眸底是無盡冷厲，聲音卻依舊溫柔：‘皇后參佛多年，早已期待解脫之日。你不必太過傷心。’
‘那三郎呢？他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什麼都不懂！是我，是我毀了他！我唯一的骨肉，我怎麼忍心，親手將他毀了！嗚嗚......’
‘你為他的王府，取名‘青象’。屋有青名者，古有青宮，太子之居。象者，象賢，有人子，效仿先人德行之意；又指龍象，擔負重任之人。’女子無聲冷笑：‘你這是暗示世人，要立誓王為儲？’
‘他是我僅存血脈，無論生母何人，也只能是儲君！’
‘若我說，他不是你唯一的骨肉呢？’
瑞武好久才反應過來，抬頭道：‘什麼？’
易君鸞彎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瑞武涕淚交錯的臉，頓時一亮，三分詫異，七分激動。‘你沒騙我？’
‘子寶，我來之後，對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出自肺腑。我若存一絲私心，好好當我的方州太守便可，為何要冒盡天下之大不韙？’
瑞武愣了愣，想起若非易君鸞主動交代，顧氏向不易宮的延攬，以及她與黎人的虛與委蛇，東海這一局，便是自己的死局！大廈將傾，幸得對方及時一扶！此刻的他，早已對女子深信不疑。‘我只是太高興。天大的喜事，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你向來康泰，多年以來，宮闈卻只得素儀所出的子美。’易君鸞頓了頓：‘也許是我生性多疑，總覺皇嗣不振，出乎尋常。如今得知，素儀毒害林后，不正表明此擔憂不無道理：顧氏，不但在黛庭獨大，也染指茈庭！試問，我怎敢公告天下？’
‘這.....’瑞武暗自踟躕，琢磨是否應該解釋，樂氏血中帶來的金槿花病才是他多年無出的緣由。但熟慮一番，又覺易君鸞的想法，非子虛烏有。或許素儀當真迫害了其他妃嬪？畢竟她連皇后都敢碰。
易君鸞見他沈默，以為默認：‘此事，不急。明日，我回方州。’
‘你要走了？’瑞武露出孩童般的不捨道
‘我不走，就不能引蛇出洞。’易君鸞目光一沉：‘東面已反，來勢洶洶。南面有我。那西面？’
‘我也已派人，前往解決。’
‘何人？’
‘史初望，史白麟。’
‘他是.....太學執教？’
‘你與他相識？’
‘一面之緣。’易君鸞說出兩年前回來述職，曾在南市某處食肆，偶遇沐雲鳳，那時他正與一位文士有說有笑。文士正是史白麟。
‘白麟與雲鳳一樣，庶民出身，曾是九逸謝氏的食客，雖以方術謀生，卻才德俱佳，尤其天文乾象，頗有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