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身邊新寵，在西境無人識得，作為密使出訪，確能掩人耳目。’易君鸞滿意地點了點頭。
*
與瑞武溫存一番後，易君鸞回到長安侯巷。她秘密回鹿都已有時，今晚終於露面，與小輩見面。小輩們見到秋娘與蘇天祝，已十分驚喜，卻萬萬沒料到家主姑姑也會出現！
‘我在鹿都得公事，已完結。回程前夕，與爾等一敘，今夜便當作補回年節聚會。’易君鸞說完，看向秋娘：‘這段日子，因職務不便，不能讓你現身，辛苦了。我明日離開，你和蘇先生可暫留京師。’
秋娘與蘇天祝相覷一眼，面露喜色，連聲應諾。
蘇天祝道謝後，告辭趕往西市的梧桐園，去看望長姐蘇天仙。
易君鸞將目光投向四位小輩，一一打量，詢問學業。秋娘端出用方州的鹿肉脯做的筍羹，還有紅棗糍餅，話題才變成噓寒問暖，氣氛漸漸輕鬆，才像年節家宴。
瞧見易無憂的消瘦，以及頭巾下的短髮，秋娘心疼不已。易君鸞也不覺動容，斥責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何處的海盜，如此猖狂？’她斟酌片刻，問道。
易無待豎起耳朵，瞟著妹妹。
易無憂放下肉羹，用一種近乎蒼涼的語氣道：‘是一處叫屍神島的海島。它藏於終年不散的大霧中，難以到達。’本來，她只告訴了家人，自己去境外遊歷，可後來發現自己樣貌的變化實在太過，必須另有說辭，才能過關，於是吐露自己曾被海盜所困。至於細節，包括撞見東海鮫人，因早已託付沐雲鳳，所以緘口不提。
易君鸞默默記下屍神島三字：‘你如何逃脫的？’
‘有仇家前來尋仇火併。我假裝奴隸，趁亂離開。’易無憂見秋娘淚眼朦朧地注視自己，忙道：‘瑤兒知錯，以後不會再恣意妄為！’
易君鸞對姪女的變化頗感意外。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到這裡，欣慰一笑。
易無憂見狀，心中長長舒了口氣。
‘可你的內功呢？’易無待想起妹妹失蹤期間，自己的有所感應，總覺事情沒她所說那般簡單：‘如此虛弱，是否出自海盜之手，他們對你.....’
‘那島瘴氣密佈。’易無憂打斷道：‘蟲蛇橫行，加上食物匱乏，人難免生病，假以時日，身子自然孱弱。’說著，瞥了瞥不住抹淚的秋娘，輕聲道：‘哥哥，我知錯了，不說這個了，好嗎？’
易無待也不願長輩傷心，無奈作罷，點了點頭。
‘如今天下大亂，你們自當潔身自好，留在百里巷，完成學業。急公好義之事，能免則免！’易君鸞稀鬆平常的一句囑咐，在易家兄妹耳中，各有感悟。
哥哥以為姑姑仍為自己在夜州私自出關，運送草藥的事情而敲打，一時既是慚愧，又是難過。
妹妹想起自己不聽河海幫的勸阻，單槍匹馬地營救李雄章，簡直狂妄自大，後怕不已。
可兩人內心深處皆有一把聲音，在說：-
若再來一次，你還是會去的吧？
*
家宴過後，易君鸞留下易無待，到院中散步。
已是正月末，暮冬最後一場大雪之後，鹿都一片凝寒。可對來自雪峰的易家人來說，已算暖和。
踏上園中積雪，腳下發出啵啵脆響，甚是悅耳。易君鸞一時起了童趣，故意落足在雪堆上。兩人一前一后，默然徜徉。
‘你告知瑤兒失蹤的信，丟失了，我從未看到。’易君鸞冷不防地道：‘若知她身陷險地，我定設法，不惜一切蕩平那個什麼‘屍神島’！’
易無待愣了愣。原來姑姑也在意近來的事態令兩人離心離德！聽到她親口解釋，心中不禁一暖。‘嗯，聽秋娘說過了。是侄兒的錯，應該多去書信。’
‘至於虹兒，我會派人去古州，盡快將她接回來。’
‘真的？姑姑真的會去救她？’
見他如此意外，易君鸞心頭一沉，感懷道：‘顧氏，為四大世族之首，風頭猶勝九原舊族，連造反都敢，其權勢滔天，可想而知！嵐兒，若你在我的位置，就會知道，將虹兒嫁入顧家，實屬無奈！’
聽到姑姑毫無掩飾的剖白，易無待不覺動容：‘侄兒明白。’
‘答應聯姻之前，我不知赤湖顧氏是隱姓埋名的黎人。’易君鸞言盡於此，凝視少年，眼中浮現痛楚：‘嵐兒，相信我，我已經在為自己的決定贖罪，補償！’
‘姑姑......’易無待確實心懷怨念，此刻方知顧，易兩族冥婚之時，姑姑的痛苦，不比自己少。感到時機適宜，他鼓足勇氣，問道：‘我運糧時，在方，夜兩州邊境，遇上偷窺賑災糧隊的不明訪客。那人，是不是姑姑？’
易君鸞臉上掠過詫異，隨即又欣慰一笑：‘被你看出來了。’
‘為什麼？’
‘那也是受顧氏所迫。當時，鎖門關官道即將竣工，需仰仗顧氏商賈的走動，方能將其變成商道。對於他們的要求，我只能順從。’
‘要你假裝六方奸細，是何道理？’
‘先前我也不解，可觀如今局勢，他們先是鼓動西征，又要我與他們結盟，在邊境演一齣戲，怕是一心要紫華庭派遣紫策軍去守邊，分散兵力。如此一來，他們攻入京師，才有勝算！’
原來一切，都是黎人在為反叛鋪路！易無待想了想，又問道：‘只為分散兵力，黎人在黛庭兵部著力便好，何需與方州結盟？他們遠在東海，我們南疆一隅，九州之中，就屬我們貧瘠。與我們結盟，所圖為何？’
侄兒指出癥結所在，易君鸞暗讚一句孺子可教也：‘其實，‘西府’三州，也是他們經營之地，不過所用方法不同。’
她不細說有何‘不同’，繼續道：‘我們方州雖不富庶，可‘山城雪國’，疆域遼闊，易守難攻。黎人若佔據鹿州中土，樂氏必定北上，回到故國慶州。屆時，黎人乘勝追北，逐鹿九原，在南面的方州不成了.....’她停頓在此，看向易無待。
‘如芒在背！’易無待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