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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无常

徐中年知道这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算十头牛也难以将其拉回只好妥协道:“你心意已决?”

童昱道:“然也。”

徐中年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你就随我隐姓埋名四处游迹吧,也算我对你的一点补偿。”说着望向天边叹了口气道:“我对不住你们。”

童昱道:“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将军一个人能决定的,毕竟我们都是在泥池中脱身,多抓一根稻草就多一些生机。”

徐中年道:“走,我们一起隐姓埋名游际江湖。”

童昱笑道:“只怕将军的大名藏不住啊。”

二人“哈哈”大笑,星夜启程,谈天说地如何不潇洒快活,自古便是身上无担一身轻。

徐中年道:“凭你的见识在军中做个大将军不会是难事的。”

童昱道:“若是逃兵做了将军那可是将军之中莫大的耻辱。”

徐中年道:“功非功,过非过,何谈荣辱,江湖再迎凯旋人。”

童昱笑道:“若说江湖再迎失路人也不为过。”

徐中年道:“本将军看来江湖是博大的是宽容的,任你是失路之人还是身怀耻辱之人都可以再回到江湖上生活。”

童昱道:“将军,江湖可有义界?”

徐中年道:“我很早就入伍从军了,对于江湖事也属门外汉。”

童昱笑道:“将军卑以自牧,童昱敬佩之至,不过以将军之才何愁在江湖立足?”

徐中年道:“你还年轻充满了斗志,可是我已经老了,不求大风大浪大名远扬只求片瓦立锥之地裹腹度日。”

童昱道:“将军变了。”徐中年“哈哈”大笑。

二人骑马夜行,畅谈自己如何从军的经历,二人是朋友是忘却了生死的朋友。月光依然皎洁,月色朦胧不改倔强的很。前方之路长远平坦,徐中年道:“此时若有酒来岂不美哉?”

童昱道:“有酒无菜岂不是美中不足?”

徐中年道:“以我二人生平阅历下酒岂不是美中花开?”

童昱道:“妙哉,妙哉,果然还是将军点子高明。”

二人开怀大笑,这时从前方林子中走出一人,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左手握剑来道:“二位将军安好?”

童昱拍马上前道:“恕在下肢体残缺,在下有礼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要做什么事?”

黑衣人道:“鄙人听说二位将军少酒于是特来此送酒。”

童昱回首看了看徐中年,二人心中已然明白他们被人跟踪了,徐中年道:“我们不缺酒水,多谢阁下好意,阁下请回吧。”

黑衣人道:“就这样回去我们不好交差。”

徐中年拍马走到童昱前头道:“敢问阁下领了什麽差?”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人头差。”

徐中年道:“阁下决计不给我们条路?”

黑衣人道:“有路,死路。”说罢剑出鞘,人与剑纵深冲过去,凉凉剑气寒彻骨,徐中年低声道:“杀机四伏。”

童昱回应道:“明白。”然后便从马鞍上取下一只短枪作好御敌之势。

徐中年言尽人已经离开马鞍轻身跃起双手将大刀举过顶一招“崩山碎石”势大力沉力劈黑衣人。

黑衣人清楚这一刀沉猛没有硬接,然后他借助向前的力量扭身身子就地翻滚避开徐中年的大刀。

徐中年双脚一沾地,身子便立刻蹲好架势,借力稳住身形腰身一扭一记“平削秋水”扫向黑衣人。黑衣人反应足够机敏,挺身向上一跃“凌空三旋”化解徐中年的攻势,落地后找准徐中年的空隙一剑刺出。二人刀起剑落互为迎风送客之势,寒光交斗长短起伏杀在一处,二人平分生死秋色。

童昱看着徐中年与黑衣人交战防备之心不敢松懈,他亦感受到潜藏在黑暗中的杀气,这股杀气如果不是扑向徐中年那就是扑向自己的。如果突然扑向徐中年他就要在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助阵,不过他又没有理由是杀向徐中年的,除非黑衣人的同党没有将它这个肢体残缺之人放在眼里。

当一柄剑抵在眉心,人的眼睛里是充满了杀气的剑时,很多人感受到的是心寒、恐惧、无力、恍惚、空洞。

思绪如潮却如线一样易断,五柄长剑从五个不同方位齐出斩断了童昱的思绪,思绪断人亦弃马离鞍起身跃至空中,五个黑衣人用极快的速度极其凶残的手法肢解了童昱的坐骑,五马分尸是一种酷刑那五剑分马是不亚于这种酷刑的残忍,浓浓的血腥之气散布周围如果不是已经习惯了血腥味的人一定会作呕。

童昱落到无人围成的杀阵中心想:“这五人身法奇快配合异常流畅,剑术也是相当残忍,他们一定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彼此身位出剑才能如此协调。”

童昱握着枪的左手手心浸出了一层汗液,他善用双枪,左手枪法和右手枪法一样灵活。在失去右臂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对手他是头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内心也是格外紧张。看着周围的对手还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也慢慢恢复平静,从军打仗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急躁只会让自己的生命血水流得更快,他甚至认为就算自己是一个健全的人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他要保持冷静做出最有利的判断这是他从一位士卒慢慢走到军中将军,从一场一场生杀中领悟到的。

领悟是一种身体意识到达巅峰时才会偶遇昙花一现的美丽,偶遇昙花绽放是一种缘分。道理虽然简单如果一个人没有经历亲身体会也无法认识它。体会到的人已将它化为本能,学也未必学得彻底始终不如亲身体会过真切。

童昱心想:“眼前的情况于他们而言是利大于弊,将军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死死缠住,这就注定我们是谁都帮不了谁。他们围成的杀阵一定是打算做出最具有威胁的进攻,若是我率先攻击一人其余四人就会从不同方位出手合力击杀,若是他们主动出击就是五人一击让我防不可防,若是双枪在手尚可破,只是一枪在手该怎么破?”

童昱笑了笑心想道:“思来想去都免不了一死那就不想了,走到那里算那里。”左手枪在手掌下一转直取面前的黑衣人。果然其余四人同时出手身法足够快,而童昱迎面的黑衣人在童昱来到他面前时轻轻向后掠飞出去避开了童昱的枪尖又始终与童贯保持一剑的距离。童昱心想:“机会。”双脚一借力凌空翻身枪尖一转挥出一朵枪花圈住四柄剑尖,一枪封四剑,右手想要出枪只觉空空如也,心中不免叫苦,变招枪花一散四柄剑的攻势又冲了上来,童昱身子落地的那一刻前胸、后背、双肩赫然多了几条血痕。

童昱心想:“好险,伤势不重,他们没有杀我?”童昱一边想一边笑道:“方才若是我多一条手臂多一杆枪,你们估计已是我枪下亡魂了。”

一黑衣人道:“这就是命。”他们知道他们方才有多放肆的轻视敌人他们就会有多危险,他们已不能再小瞧这位独臂人。

除了童昱迎面的黑衣人位置未变,其余四人的身位已经在进攻时相互对换。童昱疑惑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只伤我皮肉没有对我一击必杀,杀阵中的一位黑衣人道:“阁下一定是军中豪杰,我们想一睹风采还望阁下赏脸。”

童昱笑道:“你们五人先探我虚实借此灭我威风然后让我赏脸,那你们觉得我武功如何?”童昱心想:“能拖一时是一时希望将军早来助我。”

有黑衣人道:“武功平平,不过脑子却好像很好用。”

童昱道:“过奖,过奖,对我着残缺之人来说总归是有些地方好用。”

有黑衣人道:“废话少说出招吧。”

童昱耍无赖道:“你们就是这样目睹本将军风采的吗?”

有黑衣人道:“是位将军啊,果真要好好会一会,我们给将军个面子,我先来。”言尽已从童昱右后方一剑攻上。

童昱道:“这样的面子还是少用到的为妙。”

左手枪右手剑,身影飘忽灵动,枪剑翻飞,童贯此时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个江湖高手,他没有像在战场上那样面对如蚂蚁般密集的士兵那样用最简单最有效的制敌招式刺杀、砍杀而是将所学双枪枪法挥发自如,苍劲有力,旁边黑衣人道:“好枪法可惜,可惜。”

又有黑衣人不可耐烦道:“动手吧。”五人齐攻而上。

徐中年与黑衣人边打边道:“阁下还是亮底牌吧,谁让你们来的?”

黑衣人道:“亮底牌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万事功成无所畏惧了,一种是生命走到了尽头不得已为之,将军觉得我应该亮底牌吗?”

徐中年道:“你不说?可我认得你这柄剑,逆螭。”

黑衣人道:“我做的是保密的买卖行规不能说,这是做人的道德。”

徐中年道:“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到还有谁非要置我于死地,可是这柄剑又不该出现在这里。”

黑衣人道:“它有过去和将来,我则是它的现在。”

徐中年道:“叛逆之剑,你承认了?”

黑衣人道:“我不想解释你的问题。”说着逆螭已经来到徐中年胸前,徐中年用刀柄向外拨开跟上长刀一记重劈送了出去。黑衣人则用逆螭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二人以内力对峙难分彼此。

忽然“喀拉”一声传来,夹杂在这金属撞击的声音中显得极其突兀。童昱的短枪直直刺入到远处一棵树中,树由此裂开一道裂缝。童昱身中数剑鲜血染透身上衣,他像一个被处刑的人跪在地上,五柄长剑都指向要害处。

徐中年无尽的愤懑、委屈,他不明白为甚麽会这样,他堂堂汉都大将军此时却如何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麽?此时眼中空洞,看不见一丝丝方向,就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潮水中任凭呼喊也无人相助,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着的。他运尽一身内力强行发力震退黑衣人,黑衣人见徐中年双眼布满血丝变得猩红道:“失心疯。”

徐中年一口鲜血吐出来,他转身提刀向童昱奔去,五柄长剑同时刺了下去,徐中年一声怒喝道:“住手。”可惜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声音,徐中年眼中噙满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童昱哝哝道:“将军小心。”

徐中年心乱了,手中的刀挥出去丝毫没有作用,五柄剑飞也似的向他刺来,血染身上衣,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而他不为所动依然跑向童昱。此刻他的眼里已不是童昱一人,而是所有跟随过他的将士们,一张张可敬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尘土封不住暴怒的岩浆,压在心中的悲伤火山爆发般迸发出来。他不再是铁血将军,俨然是一位拾荒的老人再众目睽睽之下默默捡起掉落再地上的馒头,轻轻吹一吹灰,再用手拍打几下,然后一口咬下去充饥尽显心酸无奈。难道他没有努力没有浴血奋斗过吗?当再次面对这个江湖时他好像放弃了抵抗,眼中再也看不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跪在童昱面前,抱着童昱哭泣道:“说好江湖再迎凯旋人的,为什麽?为什麽?”

江湖只会迎凯旋人吗?

逆螭在徐中年的痛苦中刺进他的心脏,剑是凉的他就像身在寒冷的冬季冷得让他发颤,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可是在那一刻却是漫长的。心脏裹挟着逆螭停止了跳动,鲜血却很兴奋地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似乎要急切感受这个美丽的江湖。

黑衣人道:“逆螭剑下无冤魂,走好。”这像是送行也像是超度,接着收剑转身离开。他另外五个黑衣人道:“对付一个残疾人用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些。”

有黑衣人道:“碰到高手就多想过两招。”

手持逆螭的黑衣人道:“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而且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别忘了我们是在杀人,不择手段杀死他就好,所幸我们完成了任务。”

逆螭是所有人的首领,有黑衣人道:“杀一个送一个这买卖很划算。”

黑衣人首领道:“回去禀告少主。”

有黑衣人道:“我们为什麽要杀一位微不足道的将军?”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地说道:“不止微不足道的将军任何有威胁的人都将被除掉。”

有黑衣人道:“少主为何不直接除掉他?”

有黑衣人道:“等四方平定再出手岂不更好?”

黑衣人首领道:“养其势,削其锋,断手足,诛其心一向是少主的作风,何况少主如何做事还需要我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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