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瓘沉默,将视线转到了长史杜预的身上,杜预足智多谋,神思敏捷,不知道是否察觉钟会异心。
杜预面如平湖,目光矍铄,看了看两人,淡淡说道:“昨日传来消息,陛下下诏,进大将军为相国,加封晋公,但因伐蜀尚未成功,故大将军只领受了相国之位,再度辞让了晋公之封。”
卫瓘面色忽变,听懂了杜预话中之意。
相国司马昭就等着伐蜀捷报一到,以开疆拓土之功顺理成章地坦然接受晋公之封。
可他们交给相国的却只有一纸败报,唯一的战果便是这汉中之地,如果从汉中遣散诸军,撤回关中,那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到。
到时候朝野内外,舆论大起,相国司马昭将陷入十分不利的处境。
钟会的眼中闪过了一缕戾气,正如杜预所说,一旦退兵还朝,他作为伐蜀主帅岂能不受责备。
作为司马昭的近臣,钟会太了解司马昭了,万一因战败而生乱,他这颗脑袋可就危险了。
堂中陷入了冷寂,无人言,唯余风雨声。
卫瓘几番向杜预暗投眼色,但杜预不动声色,浑然不予理会。
装傻?
卫瓘一时觉得心力交瘁不已,钟会本就心怀异志,再加上形势至此他不能撤也不愿撤,那便只有起兵造反了。
钟会忽然起身,慢慢走向卫瓘。
“伯玉,你自幼便颇受乡里称赞,性负静有名理,明识清允,乃良才美玉。”
卫瓘不为所动,钟会转至堂口,背对卫瓘又道:“今日汉中正逢风雨,乃是金鳞幻化之时。”
钟会话音落地,便闻一声霹雳。
卫瓘惊颤,杜预无言,钟会回首面恶,似獠牙初显。
“卫伯玉,汝欲乘风邪?”
这一问,令卫瓘心中天崩地裂,汗如雨下。
卫瓘暗暗掐住了自己的大腿,生冷的疼痛令他头脑保持清醒。
钟会不演了,直接向卫瓘挑明。
风雨如晦,烛盏明亮,地面上映出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余光一瞥,便见帐下督丘建捧刀而立在堂口,宛如一尊石像。
不乘风,便要死,卫瓘的心都快蹦到了地上,无奈之下,向杜预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结果抬头一看,杜预闭目似睡,泰然自若,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钟会重回卫瓘面前,在卫瓘疑惑的目光之中轻轻拍了拍手。
只听外面忽然脚步雷动,数名甲士四面涌入,依次将手中的包袱摆在堂中后,迅速退出。
卫瓘目光一扫,包袱之上,皆有血污,脸色顿时煞白。
钟会冷笑几声,指着地上堆成小山的包袱说道:“卫监军好生数数,三十六颗人头,一个都不少。”
三十六......报信的快马!!!!
卫瓘顿时毛骨悚然,浑身抖如筛糠。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钟会是如何知道的?
他又是怎么来的及遣人截杀的?
杜预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瞥了一眼卫瓘,又重新闭目入定。
“卫监军,你的脑袋是比他们聪明,但可不比他们硬,都是一刀一個。”
钟会说罢,冷哼一声,拂袖回座,重重拍了拍案几,堂外的兵卒又将一人拖入了堂内,狠狠摔在地上。
卫瓘一瞥,正是天水太守王颀,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