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官府要在县里屯田,我想带他们去试试,看是否有我等立足之地。”
年长者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忐忑,显然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可他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尝试屯田这种完全不熟悉的事物呢。
曹昂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将刻有“蛇丘县令”文字的铜印递给刚刚赶回来的亭长,吩咐道:“准备三天的吃食给他们,消耗的粮食明天会有人补上。”
亭长战战兢兢地接过铜印,微微瞄了一眼后,连忙躬身行礼:“小人领命!”
说完后,又惶恐不安地询问道:“本乡三老正在门外求见,不知明庭......”
“三老?”
“正是居住在本亭的徐干徐公。”
“呵。”
曹昂讥讽一笑,然后看了一眼亭长,问道:“你也是徐氏族人?”
“不敢欺瞒明庭,小人确实出身本县徐氏。”
“若是遇到问题,可让人到铸乡城找我。”
曹昂跟流民中的年长者交代一声,然后深深看了一眼亭长,便带着典韦、薛悌等人直接离开了下讙亭。
至于门外那个掌管一乡教化、以“善心”知名乡里的三老,曹昂只觉得讽刺。
不如不见。
......
铸乡城,本是春秋时铸国所在,位于汶水北岸、蛇水南岸,此时乃是蛇丘县治所。
自从离开下讙亭,曹昂便彻底没了兴致,一路疾行赶往铸乡城。
路上,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如果不跟蛇丘县的地主豪强们合作,他能真正掌控蛇丘县么?
思来想去。
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至少目前,绝无可能。
大汉十三州。
州下设郡、国,郡国之下设县、邑、道、侯国。
县之下是乡,乡之下是亭。
有“十里一亭,十亭一乡”的说法。
虽未必完全符合,却也大差不差。
乡设置有秩或啬夫,管理一乡人;知民善恶、为役先后,知民贫富,为赋多少,平其差品。此外,还有负责教化的三老,以及负责治安、收纳赋税的游徼。
亭有亭长,求捕盗贼。里有里魁,调理民事。
这些由郡国或者县邑直接任命的官吏,与扎根乡里的豪右大宗相互配合,共同维持着对大汉最基层的管理和统治。
但事实上,只要乡里不出叛乱,能够正常足额的缴纳赋税、完成劳役,乡有秩、游徼根本不会参与太多具体事务。
比如说,如果乡里百姓之间出现纠纷,里魁无法调和,一般也不会闹到乡有秩那里,更加不会出现在县衙,而是由当地的豪族与三老来决断。所依靠的并不是汉律法规,而是族规或者当地约定俗成的风俗传统。
更何况,这些乡有秩、三老,大部分都出身当地豪族。
其实不单单是乡里,州、郡、县的情况也类似。
在大汉朝,除了州之刺史、郡之太守、县之令长以及郡丞、县丞、县尉这些“长吏”外,其他岗位被称作“少吏”,一般由郡守、县令自行任免。
这些“少吏”,大多数都是本地的豪强。
原因很简单,没有他们的支持,郡守、县令很难做的稳当。
那什么叫豪族呢?
占据大量土地、有熟读经书能做官的族人的家族,就叫豪族。
从这个角度来讲,豪强地主们才是大汉朝真正的统治者,刘姓天子也不过是其中最大的地主而已。
对于曹昂来说,他当然能换掉一个徐干,但是他能把所有出自豪族的官吏都换掉么?
显然不能。
最直接的一个原因是,如果全部换掉他们,那根本就再没有足够多的读书人补上空缺了。
但曹昂真的不想跟徐干这样的人合作,觉得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那就只能分化。
问题又来了,怎么才能筛选出合适的合作者呢?
总不能让曹昂一个个去调查吧?
现在还只是一个县,未来做郡守呢?做州牧呢?
那么大的范围,怎么可能一个个去查。
越想越觉得无解。
正当曹昂愈发感到绝望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铸乡城。
刚踏进县寺,就有小吏前来禀告说,满宠已经在前庭厢房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