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之舟没有出声,他明眸望着叶悠的眼睛幽幽然转开,低垂眼帘,长长的眼睫毛垂下,任由归期把他推进密道回他的书房。
“他很少如此不懂事,你别介意。”范夫人眼睛带着光看着密道,见范之舟和归期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不好意思笑道。
叶悠噗嗤的一声笑,“他说的话一向不中听,夫人不必说他不懂事,一个字假。”
范夫人听着叶悠略有怒气的话,嘴角带笑,眼中透出一股如春风拂柳的生气,“你现在不明白,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你以后会明白的。”
叶悠抿嘴无言。
……
范夫人给段柔安排的墓地是在城西的一块种着白杨树的树林。
依山傍水是一块还不错的风水宝地。
叶悠扫视完毕得到这个结果,目光停留在远处的金丝楠木棺材上一会,朝范夫人郑重道:“谢谢。”
范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周围道,“时间有限,我只能找到这样的一块地,你觉得行就好。”
叶悠听了低下头,她看着远处的金丝楠木棺材,她穿着麻布孝服,眼睛闪烁着悲凉的泪光。
范夫人道:“去吧!总要面对的。”
叶悠看一眼她,范夫人系着银丝素锦披风,手捧鎏银飞花暖炉取暖,因为陪她来送段柔最后一程,整体打扮素了很多。
叶悠看着,深深吸了口气走向金丝楠木棺材。
她并非是因为害怕看到母亲尸首而难过,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不知该怎么面对一个只存在她脑海,却并非经历过和她交谈过的母亲。
段柔是李悠宜的母亲,她为李悠宜做过的事存在于李悠宜的记忆里,而她叶悠继承李悠宜的记忆,那些记忆在看到装着段柔的棺材时候便一股脑涌了出来,让她这个没有接受过母爱的人一时无法适从。
她的心因为那些记忆而被刀绞了一样的痛苦,喉咙被什么堵住了样。
叶悠一步步走着,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棺材,深深吸了口气,希望心中的不适散去,然而喉咙是好了点,但鼻子有些涩,眼睛开始有了泪水。
叶悠清澈的双眼充满泪水,看着两步距离的一个三十多岁,额头有伤,脸色苍白无色,嘴角挂着温柔安静笑容的妇人,泪水冒了出来。
“宜姐儿,娘给你讲故事,讲完故事你得睡觉。”
记忆又冒了出来,这是李悠宜最深处最幸福美好的记忆。
叶悠用衣袖擦去因为记忆而流出的泪水,又向前走了一步,握住棺材边,白皙的手紧紧握着。
她深深吸了口气,朝离棺材几步距离的四个大汉道:“我想和我娘单独说几句话。”
话到此,大汉明白,立刻走向范夫人那边。
叶悠等他们的脚步声没有了,看着段柔的尸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悠宜了,也不知你有没有在下面见到悠宜。”叶悠开口说出她对段柔的第一句话。
“也不知悠宜会不会怪我,我没能救你。”
叶悠眼角闪烁泪光,紧紧抿唇,不再言语。
远处的范夫人看着深深叹口气,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站在范夫人身旁的刘嬷嬷脸颊微微动了下,目光望着范夫人,若有所思。
范夫人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朝她道:“嬷嬷,我说得不对吗?”
“夫人也很可怜。”刘嬷嬷悲悯望着范夫人。
范夫人沉默一刻,勉强苦笑道:“在嬷嬷心里我就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刘嬷嬷眼神带着点点泪花,怜悯地看着范夫人,丈夫早死,就算没死之前闯了一个大祸给她,无形中导致自己孩子中毒,变成一个长不大的瘫子,还有面对最恨的人生的女儿,要把她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还有……
刘嬷嬷想着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心满满的都是心疼范夫人的痛,她别过头望着伫立在棺材边上,穿着麻布孝服的纤细少女的背影。
冷厉的风吹着她的孝服,身影茕茕,显得悲凉。
刘嬷嬷不自觉轻叹一声。
其实夫人说得没错,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站在棺材边的叶悠不知道她已经收了两份可怜的叹息。
她站在棺材旁边,白皙的双手紧握棺材边,眼中不再着闪烁泪光,只是眼框红红的看着段柔,许久,目光柔和地道:
“我会救出愿宁,慈荷还有小兆,我会对她们好的,虽然我不是悠宜也不想别人把我当成她,但我既占了她的身子,就会承担她所要承担的责任。”
说完,她抿嘴,犹豫半响,垂下眼帘迟疑道,“你是悠宜的母亲,只要我还占着悠宜的身子一天,我都会替悠宜时常来拜祭你,你也会是我的母亲,不会变。”
冷厉的风刮着叶悠的脸,让她的脸挺难受的,但说完这些话,她心中的悲郁的好了许多。
她目光悲凉又望一眼棺材中笑得温柔安详的段柔,转身看着范夫人。
范夫人点头让大汉上前到叶悠那里。
叶悠到棺材边下方跪着,看着段柔所躺的棺材被盖上棺材板,又被放入早已挖好的大坑中,埋上。
她看着,想到段柔身为丞相夫人时候的风光,又看着周围冷清刮着冷风的树林,抿嘴想到,无论生前多么风光无限,死后也不过一捧黄土掩面罢了。
叶悠想着朝立好的新坟行跪拜之礼,烧了些纸钱便跟范夫人回去,不再看这凄凉有些伤感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