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过你不要把孩子扯进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那张嘴闭上?”
“...求求你们别再吵了,看看前面,看路,看路!...”
......
阿卡迪亚湾街头,一个十字路口,一辆酒红色的SUV正如同一块巨大的、散发着灼目光芒的红水晶般在燃烧着。
十三岁男孩衣衫破烂,皮薄肤嫩的脖子和后背上布着几条长长的、血淋淋的划伤,他肩膀后倾,手拄着地,向后瘫倒着,无力地望向车祸现场。
高速行驶着的车子直挺挺撞进了横穿十字路口的油罐车。高温迅速点燃了汽油,整个车的引擎和前半部分都熊熊燃烧起烈焰,随着汽油的蔓延,火焰也在迅速扩散,似乎马上就要吞噬掉整个街区...
......
【“时空乱流”】
{当有人进入“照片时空”时,会产生相应程度的“时空乱流”。}
{鲁多弗·凯勒的被动能力使他能够捕捉这种“时空乱流”,并进入其中。}
2013年10月9日,傍晚。
——跳跃至——
2008年10月28日,中午。
才鲁迪能依稀记起与快餐店冰冷的地砖“亲密接触”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则新闻,心中懊悔和恐惧无数,然后便晕了过去。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再次回到了五年来做了无数次的噩梦中的场景——
那场车祸。
身旁的车门已经被挤压变形无法打开,他只得抬起双腿,蹬碎车窗,任凭玻璃碎片划破他的皮肤血流不止,随后,他挤着身躯用尽全力从窗户钻出,逃出生天。
他爬向路边,在他身后的,是地狱般的炎炎炙热和生死相隔的刺骨极寒。在梦中无数次经历过这个场景的他心里清楚,车前座烈焰包裹着的挣扎人影,是他的父母。
他们再也不会走出那辆SUV了。
“又是这场噩梦...”
他整个人茫然若失地瘫倒在路边,一口气接不上另一口地向四周索取着空气。身上、脸上的伤口渗出的鲜血与浑身的尘土混合成血红的污泥随意涂抹在他的皮肤和衣服上。
这些发生的太快,街头的路人都惊住了,一时间竟没人从这几秒内发生的剧烈事件缓过神来。直到一会儿后,才有几人从发僵中移动起来,赶忙接近这个从车里死中逃生的男孩。
大火燃起的浓烟滚滚,扑面刺鼻。鲁迪不得不吸入了一些,痛苦地干咳着。
突然,他猛地瞪大双眼,他被这浓烟如此真实的呛鼻感惊醒了。
他神经质地抚摸上脸颊,手掌带起着脸上粘稠的血泥,手指间揉搓着,分辨着触感,他随即又去伸手触摸着身下的柏油路面和玻璃残片,指尖被残片划伤,渗出着丝丝血迹,这让他脸上、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刺痛起麻木的神经。
“孩子...你,你还好吗?”一个女人蹲在他身边关切道,她的话声在鲁迪的耳鸣中显得略微有些微弱。
“男孩,你看上去受伤了,你感觉还好吗?”其他路人也问道,“车里的人...你认识车里的人吗?”
鲁迪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众人,他心中翻涌着情绪,梦中无数次在那辆车中死里逃生的紧张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激烈的惶惶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走来和我说话?”鲁迪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在梦里,他们可从不会这样做...”
他蹙着眉头,胸腔内的撞击感使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焦急和痛苦混杂在一起,眼泪不自觉地流淌而出。
“难道我是...真的回到了...五年前?”
远处的警笛声在靠近,可此时他已无法分清是救护车、消防车还是警笛的声音,因为这些声音又化作一阵阵的耳鸣,把他弄得阵阵眩晕。
“这不可能...”
顶着这种眩晕感,鲁迪僵尸般地站起身来,从围在他身边的人群中穿行而出。
“孩子,孩子!你不能乱走,救援马上就来了,你需要帮助...”
身后声音远去,鲁迪只是继续漫无目的在这个十字路口四处游荡,像个幽灵似的,他贴在路边一个电器店的玻璃展示窗前,辨认着上面自己的倒影。浑身沾满脏污和血迹,一头乌黑的碎发凌乱着,脸庞稚嫩又有些苍白...
“...我回到了十三岁的身体里....操...这不是...”他手掌贴在玻璃上,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如同瘪了又充满气的气球,在扁平和鼓胀间迅速切换。
“你还好吗,男孩?”
里面的店员也看到了他的遭遇,她推门而出,问道。
他仍旧不作回答,紧盯着面前玻璃上自己泛着血丝的绿眼睛...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掉过头去,不顾一切奔向那辆路口中央燃烧着的SUV。试图穿过围观的人群、油罐车皮的碎屑和碎玻璃。
人群中几名路人见状伸手一把揽住鲁迪的身躯,把他紧紧抓住。
“不,不,不,不!不!不!!!他妈放开我!!!”鲁迪声嘶力竭地喊叫挣扎,撕拽着他们的手臂,企图挣脱路人的拥止。
“别,你不能过去,孩子!那边太危险了,随时可能会爆炸!”旁人劝道。
“放开,放开我!让我过去,我能救他们的,我现在能救他们了,我肯定能...”鲁迪迸发出崩溃的眼泪,带着绝望的哭腔喊道。
十三岁的鲁迪,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挣脱路人的手臂。
可就在两秒后,油罐车猛然起火,连带着SUV也起了连锁反应,和油罐车一同爆炸。
爆炸产生的冲击推着人群向后退了几步,鲁迪一个踉跄,紧接着,一块铁皮朝他飞来。
他的左臂被飞速袭来的碎片径直划开,整个左胳膊被巨大的力量带得直接脱臼,如被折断半边的树杈般向后飘起,左边袖子被铁皮划开,流淌出的鲜血片刻浸透了左半边衣服。
鲁迪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面向着冲天的巨焰,失去知觉的左臂下垂,粘稠的血液顺着五个手指滴落,很快在地上形成了暗红色的血潭。
可他对左臂的创伤毫无感觉,唯有心头的剧痛持续挤压着他的感官,揉捏、挤碎了他的希望。
他只是跪着,抽泣着眼泪,不断吸入着刺鼻的空气,脸上的泪珠也被面前冲天的火光所照亮。
他就这样跪了不知多久,直到镇警,救护车和消防队纷纷赶到了现场。
消防员操作起水炮,大量喷射高压水流和泡沫至火场,同时其他消防员也使用干粉扑灭周围依然燃烧着的汽油。
警察在现场拉起着黄色的警戒线,疏散着人群。医护人员们在人群的指引下,来到如雕像般跪坐在地上的男孩身旁,迅速用止血带绑紧了他的左臂根部,然后把他抬上了担架。
鲁迪侧躺着,目睹着现场,心中的希望同绝望再一次交战。在消防员们的努力下,火势逐渐被控制和扑灭。SUV和油罐车上的火焰很快就被扑熄,只剩下冒着浓浓黑烟的焦架。现场沾满泡沫,映衬着被扑灭的火焰留下的焦影,显得那么破败又凄凉。
他知道,一切都太迟了,这个十字路口又一次夺走了他的亲人。
人们嘈扰的交谈声深入耳道,混杂进耳鸣声中,他手臂上深深的伤口终于开始疼痛。
这次,鲁迪没再像五年前那样得疯言疯语——应该不会再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了吧,他想。
失血过多已经让他几近失去力量,他只剩躺在担架上的份儿,在这一切面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身影从赶到现场的警车上走下,靠近着他。
“情况已...已得到控制...我们...我们赶到了事故现场,幸存者是...”
金黄色头发的警员有着和鲁迪父亲如出一辙的硬朗面庞,常年的警察训练让他警服下的身体显得健硕,丝毫无见衰老迹象。他手捏着右肩前的无线电,向调度员汇报着情况,墨绿的眼中蓄满泪光,在见到鲁迪的那一刻,警员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了,带着哽咽的声音喃喃自语。他跌撞地跑到担架旁,从肩上垂下的,带满老茧的手搭在鲁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