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船停船!桨子再划一下,别怪弩箭无情!”
舟行到沅江,一艘楼船逼停了刘裕的两只小舟。那楼船挂着“桓”字的大旗,三层的舱,高有五丈;大橹掀起来波浪,晃的两只小舟歪歪扭扭,如同折腿的蚂蚱。
楼船搭下来船板,两个披着重甲的东军将士跳上小船。为首的校尉拎着一根马鞭,雄赳赳怒立于刘裕船头。陆上乘马,水上乘舟,却用不到鞭子;这马鞭平时里催打的显然不是楼船。
“军爷,辛苦!”刘裕拿眼扫视了弟兄们一圈,虎目变作眯眯笑。刘裕作揖道:
“弟兄们打武陵来,到南平郡贩一批布,小船刚进沅江水面。一是不懂规矩,二是夜里月光暗淡,我这瞎眉红眼的,没看清军爷的旗号。劳累您来这小船小板上问询一通,多担待!多担待!”
“你这口音真垮啊?”西军校尉捻动着拇指食指中指,泥垢都搓下来了,“不像武陵郡人氏!”
黎初慌忙迎上,奉上三緍大钱,掩进校尉甲胄的筒袖里:
“军爷明鉴,咱才是正儿八经的潇湘子弟,他是哪门的武陵人?我这哥哥行商作贾的苦命,脚下东飘西泊,嘴里南腔北调。劳碌军爷了,些许心意,给弟兄们添个酒钱……”
校尉玩弄着手中鞭梢:
“这楼船里百十号子弟兄,三緍钱,水都喝不饱。我正是南平郡里的西军司仓——长江边上,桓将军和北府兵正对峙着,西军各州各县都在给前线筹粮。老子干着这个司仓的寡淡军职,一向秉公办事,从不染指粮饷;只是这军船日夜从沅江上过来过去的,来往的行舟见了咱,也都知道停下来犒劳犒劳将士——你也是本乡本土的,这点人事都不明白?”
刘裕大笑道:
“黎初,引着军爷进舱里去,把上好的绸子让军爷挑挑,等军爷过了目,搬上三成的布帛送到楼船。”
“五成。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也不等刘裕还价,都尉吩咐身后的碎催道:“两个船舱都看看。他们但凡打埋伏,舱里若还有其他财物,把这奸商头子扔水里喂鱼去!”
都尉从船头走近了船舱,里面只见一捆渔具、两口大锅,再就是破面烂绵的几席铺盖——哪儿有什么绸缎布帛?都尉气汹汹将鞭子举了起来,刘裕在黑暗的舱中森然一乐,露出满口大牙;不待鞭子落在身上,驹影短刀一卷,把鞭梢紧紧缠在了刀身;又一提,连人带鞭子拽进了舱里。
“军爷,讨饶了!讨饶了!小人不是贩布,乃是去南平郡收布,钱有的,布却还没趸来!”这脆皮都尉早被勒断了脖颈,刘裕在船舱里自言自语,解下了这西军司仓官的腰间令牌,“小人招呼兄弟们把身上本钱一并送上楼船就是了,别打啦……您在小舟上稍息一会儿,我们这就叫您麾下将士挨个搜身!”
……
沅江入春多雨。
恶风突过,黑雨翻江,江上水急浪凶。一艘楼船悠闲行驶在汹涌的江面上,桓字旗高举,楼船如履平地。
三层大舱,仓板将船体分割成互不相通的仓区,底舱蓄满米粮,中舱有军士轮班摇动大橹。上舱之中,白米炊熟了,兵丁环坐。都尉和手下军汉悠闲饮着酒,江边盛产苎麻油,热油香煎了新捞的银鱼,还有鲜拌的荻笋佐餐。
杯酒下肚,烫的胃暖,西军都尉咂咂嘴,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