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宁绩江与宁绩溪都已成年,成亲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翠儿命人写了封信送去上海,催促宁绩江早日回来。 “喜儿,帮我收拾行李。”孟悠然慵懒地躺在榻上,这六月天的日子,委实有些闷热了。 “小姐这可使不得,如果让老爷知道你要逃婚的话一定会气坏的呀。”喜儿听说要收拾行李,第一反应就是孟悠然要逃婚,当即想要阻止。 “想什么呢?”孟悠然抬头敲了她的小脑袋,“去年我就和爹约法三章了,我会嫁入宁家,前提是他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快去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要去上海。” 喜儿将信将疑,慢腾腾地挪着步子,回头看了好几眼孟悠然。虽然这一年小姐都表现得没有抗拒这婚事,可小姐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她可有点担心成亲前会不会有变故。她照吩咐,为孟悠然收拾了几件喜爱的衣服,收拾好皮箱时,发现孟悠然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 虽然孟津深很是不情愿,却还是命管家将孟悠然平安送到了上海。原本管家还想跟着孟悠然,却被她打发回祁门了。孟津深看到管家独自一人回来,气得表示这女儿管不好了。 六月的上海,槐花几近凋谢,却还残留着一丝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喜儿拎着皮箱,跟在孟悠然身后,张望着大上海的繁华,有些看痴了,“小姐,这里比可比祁门热闹多了呢!” “小心看路。”上海街头充斥着人力车和电车,稍不留神就容易被拉车的车夫撞到。孟悠然一把拉住喜儿,人力车从她两人身边擦肩而过。喜儿心有余悸,再也不敢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跟着孟悠然走在上海的大马路上。 “喜儿,累了吧,我们先去找地方填饱肚子。”没了孟津深的管教与束缚,孟悠然觉得整个人都自由了。她抛了抛手中的钱袋子,“走吧。” 孟悠然边走边看两边的店铺,这时候她注意到前面围起了人墙。一向爱凑热闹的孟悠然意识到前面可能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她立即跑了过去,不停地踮起脚伸头往里面看。“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她从人群中挤过去,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一对看似母女的女人坐在地上抱团哭得凄惨,一个中年男子骨瘦嶙峋,嘴里不停骂着她们。从旁人的嘴里,孟悠然大概弄明白了这件事。原来是这爹没钱吸大烟了,居然想到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卖去大上海舞厅,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以前只是在戏本子上看到这种故事,孟悠然没想到今天还真让她撞上真人真事了。这天底下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父亲,她撩起袖子,就想冲上去。 “小姐,这里不是祁门,我们不能强出头。”就在孟悠然想到冲上去的时候,一向胆小的喜儿抓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呀。” “再不阻止,那姑娘可就有事了。”那女孩看着和她一般年岁,境遇却是截然不同,孟悠然于心不忍。说完,她看到那父亲推开妻子,抓住女儿的手拽着往前走。孟悠然立即甩开了喜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配当父亲。”孟悠然强行松开了那父亲的手,将女孩护在身后,“卖女儿丧尽天良!” “这里轮不到女人多管闲事。”烟瘾发作的他此时已分不清理智与幻觉,只想赶紧凑了钱吸上一口,谁知半路会杀出孟悠然搅了他的好事。他猛地扑上前,想要去抓女儿的手,却被孟悠然堪堪推倒在地。 人群忽然鼓起掌,都为孟悠然的举动拍手叫好。可即便如此,他们没有一个人冲上去与孟悠然一块儿收拾残局。 这时,每日负责在街上巡逻的军队闻讯而来。原先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不哄而散,喜儿看到这样的阵仗,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为首的小队长看到倒地的中年男子,痛苦得样子像是烟瘾发作,立即向手下递了个眼色,赶紧将人抬走。孟悠然不知他们将人会送去哪里,担心他还会回来,“你们准备把人送去哪里?” “这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他自然会去该去的地方。”在上海,小队长见惯了这种场面,一听口音就知道孟悠然是外乡人,也不想多与她多废话什么,“你俩留下善后,其他人跟我继续巡逻。” 虽然隔了一年,宁绩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强出头的女孩子,只是没料到她也会来了上海。这多管闲事的性子,与桑洲遇到时如出一辙。他与旭尧俯下身,检查那中年男子烟瘾发作的情况,没有过多注意她们的对话。 “喜儿,把包袱里的银票给我。”孟悠然转身,对喜儿轻声说道。 “小姐,这不好吧。”喜儿犹豫地看着她,可看到孟悠然瞪了她一眼后,只好不情不愿地将银票交给了她。看到小姐把所有的银票都拿走,喜儿心痛地说不出话了。 “这些你拿着吧,带着你娘找个地方重新生活,千万别被你爹发现了。”孟悠然将银票系数放在女孩手里,嘱托道:“你是个好姑娘,如果上海待不下去了就来祁门找我。”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她推辞着不肯接受孟悠然的银票。 “孟悠然,是悠然见南山的悠然。你呢?”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她感激得几乎想要跪下向孟悠然磕头,红着眼眶说:“我叫盼夏。” “盼夏,这钱你收好了,不要再同我客气了。”最后,那银票终究被孟悠然硬塞在了盼夏手中,“天色不早了,你与你母亲赶紧回去吧。” “姐姐,你的大恩大德他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盼夏流着泪,扶着伤心欲绝的母亲依依不舍的告别孟悠然,离开了大街。 此时的大街恢复了平静,人来人往,仿佛大家都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小姐,你把银票全给了盼夏,那我们怎么办。”喜儿抱着包袱和皮箱,委屈地看着她。 “你忘了我还有个小钱袋吗?”孟悠然将想掏出钱袋,发现此时的袖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钱袋的影子?“坏了!一定是刚才人群拥挤的时候被人偷去了。” “小姐……”喜儿没了最后的希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我们还没吃饭呢。” 孟悠然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像是在控诉着她刚才的大方善举。 宁绩江看她们主仆二人还未离去,起身时恰好又听到孟悠然说钱袋丢了,立即明白她们陷入了窘境。他令同伴先行把犯了烟瘾的男子送走,自己则径直走向了她。 孟悠然听到脚步声时,恰好回头,视线撞上了来人,“啊!是你啊!”之前在宁府就看他一身戎装,原来是在上海从军啊,孟悠然在心中转了一遍小心思。那之后是不是可以和他一起来上海常住了? 宁绩江缓缓启口:“我还在当值,不便久留。” 想起他送的那枚簪花,既然他们不日便要成为夫妻,孟悠然伸出手,理所当然地开口说:“我的钱袋被人偷了,快没钱吃饭了。” 宁绩江诧异地看着她,联想刚才孟悠然助人的气势,从口袋中掏出钱来,冷冷地说道:“下次做好人前,最好仔细过过脑子。” 在铜钱悉数落在手心时,孟悠然头顶响起宁绩江这句话,气得当场转身离开,不想与他辩驳。 “小姐,你怎么生气了?”喜儿急忙跟上前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还留在原地的宁绩江。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有了从军的旧友,也不知小姐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手心还攥着钱,孟悠然气呼呼的走了好长一段路。明明救下盼夏做了桩好事,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