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尔容在接到消息后,就一直在许家公馆门口等着,直至天色昏暗时,她这才等来了孟悠然。许家公馆是在租界内,人力车不得进入,孟悠然辗转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在国外时,她就听许尔容说她家是开洋行,家底殷实,这会儿一见才知相比之下,孟家在祁门的富庶根本不值一提。 “这次你能来我真高兴,难得来上海你要陪我多住几日才行。”许尔容挽着孟悠然的胳膊,走进公馆。公馆内新式的装修华丽气派,让喜儿不禁张大了嘴,心里充满了羡慕。 “悠然,这是我哥哥尔泽。”许尔容拍了拍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的许尔泽,“哥,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悠然,在国外上学时候认识的好友。” “孟小姐,幸会。”许尔泽有条不紊地叠好报纸,起身伸出手。 “你好。”孟悠然回握。他的手干燥冰凉,不似这炎热的天气。 许尔容看孟悠然似乎有些心情不愉,领着她坐在沙发上,“这是特地为你泡的花茶,你尝尝,和我们在学校时候的味道像不像?” 孟悠然抿了口花香四溢的茶,润了润唇,抱怨道:“先前我在路上的时候救下了一对母女,那犯了烟瘾的父亲真不是东西,竟想着把亲生女儿卖去舞厅。你说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狠心凉薄的父亲,不顾妻儿。” 许家兄妹倒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绪自然不似孟悠然这般激动。许尔容好奇问道:“那后来呢,怎得就让你这般生气了?” “救下那母女后,我让喜儿把所有的银票都给了她们,希望她们能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远离那犯了烟瘾的老父。”孟悠然将白天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包括自己的钱袋被人偷去的事。 听完这件事后,许尔泽嘴角噙着笑,开口说道:“你可知你的举动,可能会令那对母女受到危险?” 孟悠然与许尔容双双不解地看着他。 “明明是悠然出头,怎会害了她们?”许尔容想了想,仍觉得哥哥这话不合情理。 “你将所有的银票给了她们,大街上有多少眼睛盯着,待她们出了你的视线,也许就会成为他们哄抢的猎物。” 孟悠然猛地被点醒,先前宁绩江也是这般说了自己,看来是她逞一时之快,考虑不周了。想到当时自己气得拿了钱就走,竟然连句谢谢都忘了说。 许尔容见她想事情想得出了神,拉起她的手说:“别想这事儿了,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来到二楼后,许尔容先是介绍了一圈,随后关上房门,一脸神秘地说:“悠然,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孟悠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微微一愣。还是喜儿最先反应过来,“我家小姐已经订亲了。” 许尔容惊讶地看了喜儿一眼,随后瞪了孟悠然一眼,娇嗔道:“好你个小妮子,订了亲都不同我说。原本我想介绍我哥与你认识,让你当我嫂嫂呢。” 孟悠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介绍原来还有另一层深意,难怪在握手时,她觉得许尔容的眼神怪怪的,便开口解释道:“去年爹为我订了一门亲事,不久后我就要嫁去桑洲了。” 许尔容满脸失望坐在床上,“哎,即便我们出去求学接受了新思想,却仍免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近我爹也时常带我出去应酬,去见什么李公子陈先生的,实在无趣。” 与宁绩江接触了几次,孟悠然觉得也没想象中抵触这段婚姻。“尔容,我的钱今天在街上被人偷了,不知道你可否借我点?” “这么见外作甚。”许尔容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了些银票出来。 孟悠然只取走其中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些铜板,打定了主意明天去还给宁绩江。 夜深归营,宁绩江收到了翠儿寄来的信,信上说婚期已定,就在今年的七月,是难得的好日子。看完信后,他又取了一张新的信笺,想要写一封信给即将过门的妻子。虽素未谋面,却是要执手一生的人,他不想显得轻率,却希望对方能够尊重他的决定。 写完信后,他简单收拾了行李,将这封信放置在衣服上,随后合上了箱子。 “要走?”旭尧见他收拾了皮箱,惊讶地说道。 “家中催促成婚,恐怕得有些日子了。”宁绩江无奈地点点头。 “早说像你这样的公子爷迟早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旭尧和衣躺下,调侃道。 宁绩江皱起眉头,却没有反驳旭尧的话。已过了成年的岁数,他已经学会如何去克制自己的情绪。 第二日,宁绩江告了假,就启程回桑洲了。 宁绩江刚走没多久,孟悠然就沿路问人,寻到了宁绩江所驻守的军区。门禁森严,让孟悠然无法进入,更答不上宁绩江的名字。旭尧出来时,遇到了被拦在门外的孟悠然,想起就是昨日在大街为人出头的彪悍女子,“我认得你。” 孟悠然却是不认得他,疑惑地审视着旭尧。 “昨日在街上为一对母女出头的人就是你吧,当时我就在现场。”旭尧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是来还钱的。”孟悠然伸手,展开手心的一些铜板,“他在吗?” 旭尧反应过来,难怪当时宁绩江会无缘无故问他借了钱,“不巧,他家中有事,已经离开了。这些钱,我替他先收下了。” 算算日子,他大概是回去准备婚事吧。既然他已经离开了上海,看来她也该回去了。 临走前,孟悠然本想谢绝许家的好意,可许尔容坚持要送,她只得坐上许家的汽车,出发去火车站。只是坐上车后才发现,驾驶座的人不是许家的司机,而是许尔泽。 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当时知道了许尔容的意图后,孟悠然在许家就有意无意的避开许尔泽,只是如今这车内就他们四个人在,避无可避。喜儿抱着大包小包,警惕地看着许尔泽,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她不能让小姐和他过多接触。 “悠然,我真舍不得你。下次我若是去祁门,你可得带我好好逛逛。”许尔容的好友不多,只有同孟悠然比较交心,无奈上海与祁门的路途遥远,见面次数寥寥。 “好啊,你来我一定招待你。” “那我呢?”原先一直专注开车的许尔泽忽的开口。 “来者是客,来者是客。”孟悠然笑着说:“只不过我即将成婚,到时候你们大概是要去桑洲寻我了。” 随后,车内恢复了安静。过不了多久,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孟悠然与许尔容依依惜别,便进入了火车站。喜儿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孟悠然穿梭在人来人往的月台。 坐定后,喜儿拿出先前买好的零嘴,方便小姐打发火车上漫长的时光。 孟悠然手托着腮,看着车窗外拥别的路人,不禁感慨道:“终于要回去了,离开了几天,忽然好想念祁门。”这次回去,距离她的婚期又进了一步。 孟悠然回到祁门孟家时,发现门口的石狮上已经挂上了红绸,其他府里的下人正忙着将红绸挂在悬梁处的匾额上,乍一眼望过去,孟府喜庆一片。 孟悠然刚一进宅子,孟津深就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丫头,总算舍得回来了。宁家已经派人送来了聘礼,下月初五就是婚期。” 宁家的聘礼丰厚,满满地堆放在了正厅。孟悠然随意扫了一眼礼册,都是些贵重的物件,足见宁家的诚意,“爹,宁家送礼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你不是一向不爱过问这些吗?” “我只是随口问问。”孟悠然将礼单随手丢给喜儿,转身离开了正厅。 原先老陆为盛家和孟家置办了同样的聘礼,只是柳卿卿为了风光,又额外从库房挪了些珠宝摆件,加在了礼单中。 此时的宁家,为了二少爷和三少爷的婚礼,府里上下可谓忙得不可开交。老陆吩咐陆航,全权负责清江阁与望溪小楼重新修葺一事,因为他便无暇陪伴宁绩池玩耍。为此,宁绩池闹了好久的脾气,连去私塾的次数也减少了。 宁绩江回家的这段时日也没闲着,宁远正遣了他与宁绩溪一起在永升盐号学习,宁绩溪学习看账本,而宁绩江则跟着铺子掌柜学习官盐的买卖。白天基本都待在铺子里,翠儿只能在夜深时才能见到他。 “江儿,这次回来,你的性子变了不少。”翠儿觉得宁绩江走了一年后回来,似乎变了许多,性子沉稳了也内敛了,再也没有顶撞宁远正。 “娘,如今我已成年,爹也年迈了,我不过是不想再惹得他气着身子。”宁绩江跟着翠儿来到清江阁,看到婚房内的一切布置,觉得太过繁琐,“这些布置,还是一切从简吧。” “这些都是老爷特意嘱咐的,即使你想婚事从简,也不能依着你的性子来。” 宁绩江取出准备好的信笺,纯白的信封上并没有写上收信人的名字,“这封信,是我写给盛小姐的。” “这不合规矩。”翠儿看到宁绩江递来的信,当下反应就是拒绝,“你们即将成婚,有什么话不能婚后当面说的,还需要写劳什子的信。” “无妨,只管寄出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