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绩湘的问题一下子把她整得笑出了声。 先前她笑白娘子借伞给许仙,是为了与许仙再度重逢,那她在上海时问宁绩江借钱,是不是和白娘子一个性质了? “二嫂,在笑什么呀?”宁绩池塞了满满一嘴的糕点,疑惑地看着她。 “这店小二说的不错,这戏班子的白娘子的确演得精彩。”孟悠然鼓掌,应和着台下的掌声,“演得好!” 演到高潮时,许仙诱使白娘子与小青喝下了雄黄酒,这时台上烟雾四起,蓦地从舞台中央窜出两条飞舞的青蛇与白蛇,围绕在舞台上空。由于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专注看戏的五小姐。她惊呼了一声,感觉这两条蛇离自己非常接近,立即捂住了双眼,吓得声音都变了。 孟悠然也被吓了一跳,这戏是精彩,只是没想到连这道具也做的这么逼真,没有一丝防备就被惊到了。她看了一眼吓着不敢睁眼的宁绩湘,强装镇定地低头品了一口雀舌,也没有将视线投向舞台。 “小妹,原来你怕蛇呀。”宁绩池看到宁绩湘这样的反应,笑她是个胆小鬼。 “五小姐,这戏已经过去了。”陆航为宁绩湘续了杯茶,又将她最喜爱的枣子推到她面前。 宁绩湘听到陆航的话,将信将疑的放下了手。看到台下再也没有挥舞的青蛇和白蛇,这才松了口气,“四哥,不许笑话我。” 等白蛇传落幕时,天色已暗。一行四人离开了戏院,宁绩池意犹未尽地对孟悠然说:“二嫂,日后若有机会,你还带我们出来玩儿吧。整日待在家里,可闷了。” “唔……这你得问你二哥了。”虽然孟悠然贪玩成性,可他俩毕竟是宁家子孙,她可不敢随意拐带出府,“如果他答应了,那往后我们再出来。” “二哥那么闷,才不会答应呢。”宁绩池踢着路上的石子,看着石子一路滚远。沿着石子滚远的方向,他抬头注意到前方有抹熟悉的身影,立即绷直了身子,叫了一声“二哥”。 才出来这半天的功夫,就被自己的丈夫发现了,孟悠然觉得以往瞒着自己爹偷跑的功力似乎退步了。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尖的石子,思忖着要不要过去。 “二哥,桑洲的夜市可热闹了。”宁绩池一溜小跑来到二哥身边。临近七夕,街上的市集热闹了起来。他从没看到过这么多好看又好玩的花灯,哪肯这么快就跟着二哥回大宅子。 “二嫂嫂,你陪我们放河灯吧。”宁绩湘拉着她的上衣,指着前面的纸扎灯铺,“那边好多好玩的,你跟我们一起去。” “好啊,喜欢哪一盏就去挑,不过四弟可千万别买下一整个铺子的河灯呀。”孟悠然爽快地应了下来。她走到宁绩江身边,两手一摊:“你弟弟妹妹要玩儿,你掏钱吧,顺便我也要买一盏陪他们放。” 比之在上海借钱的架势,现在的孟悠然似乎正理所当然了。她勾了勾手指,等着他掏钱。 宁绩江无奈,只得将钱袋交给了她。从书房离开就回了清江阁,发现妻子并不在房中,从喜儿处得知她带着小弟小妹去了戏院。这会儿在戏院门口遇上,他还没有开口催促他们回家,就被他们拖去了河边。 河边聚集了不少百姓,虔诚地许着愿望,将河灯放入河中。亮着烛火的河灯随着水流漂向远方,汇集成星星点点的亮光。 “四哥,你这河灯怎么这么大呀。”宁绩湘这才注意到宁绩池手中的河灯是他们几人中最大的,形状也最是特别。她选了一个小小的莲花河灯,因为她发现陆航选了这一款。 宁绩池得意地双手捧着河灯,第一个走到河岸边,“小妹,你可瞧好了,我的河灯一定会漂得最远,不信我们比赛。”说完,他将河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用脚尖推了推它,想要加速它的漂移。一个重心不稳,他跌坐在了河岸边的青苔上。当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转身向二哥二嫂炫耀他的河灯,那河灯就倏地翻沉入水中。 “哈哈哈。”宁绩湘捂着肚子笑开了花,“四哥,你这河灯中看不中用呀。” “谁说的,明明是本少爷放灯的时候起风了,不小心吹翻了我的河灯。这个不算,这个不算。”宁绩池气恼得甩着两条胳膊,来到了陆航身边,试图想要拿他手中的河灯,却被眼疾手快的宁绩湘一把抢了过去,“这是陆航的,四哥你不许耍赖。” “小少爷若是喜欢,就拿去放吧。”陆航看着站在他左右手边的四少爷和五小姐,谁也不想得罪。 “谁说我要抢了,我不过是想帮着陆航放。”宁绩池连忙为自己争辩。 “陆航,我们去放河灯吧,小心别让四哥抢了。”宁绩湘扯了扯陆航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他,一边小心护着他不让四哥抢走河灯。 宁绩湘的小手托着莲花河灯,闭上了双眼,随后睁开眼。结果她发现身旁的陆航在她许愿之时,早已将河灯放在了水里,已经漂了一小段距离。她急忙将自己的河灯也放在水面,跟在了陆航那盏河灯的后面。她的双眼紧盯着这两站灯,只可惜她那盏还未追上,蜡烛就灭了,最后消失在了河面。 她惋惜地看着陆航那盏河灯还在孤零零的往前漂,心中满是可惜。 “小妹,让你笑我呢!”宁绩池朝她做了个鬼脸。 “四哥!”宁绩湘跺了跺脚,气鼓鼓地对孟悠然说:“二嫂,四哥他欺负我。” “没事,就四弟这放河灯的技术,还不如我和你呢。”孟悠然摸了摸宁绩湘的头发,随后将手里多余的一盏河灯往前一递,对宁绩江说:“这是我拿你的钱多买了一盏,要不你也放吧。” 宁绩江并不懂放河灯的乐趣,更无法理解河面上这么多河灯最后都会漂去哪里。如果对着河灯许了愿望就会成真,那人们是不是都没烦心事了。只是孟悠然将河灯硬塞在了他手里,又看到四弟五妹期待的眼神,他委实推脱不得。 两人并肩站在河边,孟悠然的胳膊肘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好奇地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国泰民安。”说完,宁绩江蹲下身,河灯从他手中送出,稳稳落在了河面上。 孟悠然见状,立即也跟着放了河灯。两个河灯如此时的他们一样,并肩漂流在桑洲的河面上,平稳前行。 “你这愿望该不会是唬我吧?”孟悠然急忙跟上走回岸上的宁绩江,“我的愿望可比你简单多了。” 宁绩江停下步子,回了头。 “有吃有喝,日子太太平平就好。”孟悠然笑着回答,眼里仿佛有一片星光,清澈明亮。 老陆一直候在大宅门口,这会儿见他们几个人一起出现,连忙说道:“少爷,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老爷正等着你们回来一起用膳呢。” “呀,不好,爹一定是知道我们今天溜出去了。”宁绩池连忙拉着宁绩湘往饭厅跑去。 老陆拉住了陆航,埋怨道:“不是让你看着少爷小姐吗,怎么好带着他们去街上?” “老陆,你别怨他了,是我带四弟和五妹出去了。”孟悠然听到老陆数落陆航,立即开口为他辩解。 “二少奶奶有所不知,老爷一向紧张四少爷和五小姐,不让他们上街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偷跑上街险些被路过的马车撞到,所以老爷特地叮嘱过,不得让他们乱跑,怕出危险。毕竟他们是大夫人最后的血脉。”老陆感慨道。 “我是不是闯祸啦?”听完老陆的话,孟悠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扭头求助地看了宁绩江一眼。 “待会进去不要说话。”宁绩江嘱托道。 ”爹,二娘,三姨娘,我们回来了。”宁绩池拉着小妹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饭桌前。 这一桌菜原封不动的摆放着,因为宁老爷没动筷子,所以其他人也都坐着,等他们回来。宁绩江与孟悠然最后抵达饭厅,依次唤了人,便落座了。 “老爷,人齐了。”三姨太说道。 “吃饭吧。”宁老爷拿起筷子,往宁绩湘的碗里夹了她最喜爱的烩双菇,“今天都去哪里了?” 宁绩湘埋头数着饭粒,心虚的说:“没去哪里呀。” “哎呀,四少爷,你这袖子怎么破了呀?”三姨太眼尖的注意到了宁绩池袖子处的泥巴,声音不响,却还是让整个饭桌的人都听到了。 “不小心摔的。”当时走在河边,脚下泥泞,宁绩池一不小心就滑倒了,袖子便是在那个时候蹭到的。他余光瞥见爹的筷子搁了下来,连忙埋头扒了两口饭,躲避他的目光。 “我以往是怎么教育你们的?”宁老爷看着饭桌上心虚的两人。 “爹说过,凡事都不可以撒谎,更不能遇到事情就躲避。”宁绩湘放下筷子,吞吞吐吐地说着,“是我缠着四哥让他带我出去玩儿的。” 宁老爷没有吭声,很显然并没有相信宁绩湘的说法。 孟悠然看着众人都没有吃饭的兴致,也觉得扫兴,她看到两个最小的弟弟妹妹害怕被宁老爷惩罚,又不敢说出是自己带他们出去的缘故,心里不禁对他们产生了同情。于是,她顾不得宁绩江在进门时的交代,起身想要将白天的事坦白交代了。 “是我带四弟五妹出去的。”宁绩江先她一步开了口,揽下了责任,“我与悠然约好了一起放河灯,他们对放河灯一事表现得十分新奇,便想与我们一同出去。起因都在我,也怪我们出去忘了时间,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宁绩池立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爹,二哥可疼二嫂了。” 三姨太笑着对身旁一直沉默的二太太翠儿说道,“翠姐,没想到绩江这么会疼媳妇呀。” “江儿,你也太不懂事了,放个河灯耽误这么长时间,你看大家伙儿都没吃饭呢。”投向宁绩江的眼神中满是埋怨。她知道老爷一向对大夫人的这对小儿女严加看护,更知道以自己儿子的脾性,是不会主动带他们俩去街上乱跑,更对放河灯这样的小儿女心思毫不在意。那么他这么说,只能说明他是在袒护别人。 “我们宁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少爷宁绩海对陆航吩咐说:“这菜都凉了,让厨房重新做几道吧。” “是呀,现在以青和悠然嫁进府里,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董婉言笑着附和宁绩海的话。 盛以青听到宁绩江带孟悠然去放河灯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很快神色恢复了平静。如今她的丈夫十分疼爱她,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宁绩溪为盛以青的碗里夹了满满的菜,转头好奇地问道,“二哥,这放河灯恐怕是二嫂提出来的吧。” 孟悠然佯装羞涩地垂下眸,一脸小媳妇样地说:“是呀,听说对河灯许愿很灵验,所以就想让他陪我去了。” “没想到悠然留过洋,还会信这个。”柳卿卿乐得咯咯直笑。 “这种事还是心诚则灵,孟姐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盛以青忽的开口,话语里满是真诚。 听到了盛以青的话,原本清脆的笑声一下子弱了下来,柳卿卿没想到盛以青会接自己的话茬,心里顿时对她的不识趣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