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那件事后,加深了孟悠然与宁绩池和宁绩湘的关系。她确信宁绩池不会记得自己女扮男装在私塾门口撞见他逃学后,三人便经常会在宅子里玩耍。从祁门回来后,她明显感觉到宁绩江变得忙碌,甚至没有回上海的动作。如果此时她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带她一起回上海,会不会显得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够安守本分? 不过宁家有吃有喝,没有爹的絮叨管教,又有小弟小妹时常老与自己闲聊玩耍,日子一天天的过,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某天下午,宁老爷将宁绩江与宁绩溪一同叫进了书房,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他们。老陆来找自己时,特地说明老爷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宁绩溪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以让爹看到自己经商的能力。结果当他到了书房门口,看到宁绩江也站在那里,这才知道爹同时叫了他们二人,候在书房外。 无论是多么好的事,只好和二房沾上边,宁绩溪就觉得大打折扣了。 宁老爷的桌上左右各摆了一本账本,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进来,他吩咐老陆将账本拿给他们,“这是淳安和遂安的掌柜刚送来的账本,你们看一下有什么问题。” 永升盐号在各地都设有分号,淳安和遂安便是宁氏其中两间铺子。一本账本很厚,而另一本则十分单薄,老陆送来时,宁绩溪拿起了厚的那本,来自淳安靳掌柜呈上来的。他坐在椅子上,开始认真翻看靳掌柜的账本,既然爹煞有其事的将账本交给他们,那么这账本必然是有问题的。 遂安陈掌柜的账本寥寥数笔,宁绩江才翻看了两页就见了底。上面仅仅记录了铺子盐支取的数量,实际却没有多少收入的金额。如果说掌柜有心中饱私囊,也不该如此光明正大将账本交给宁老爷。宁绩江没有看账本的经验,更不懂生意场上百转千回的花花肠子。 宁绩溪就快翻完整本账本,也没有发现这账本的问题,不禁让他心里愈发沉不住气了,“爹,恕儿愚钝,靳掌柜的账目粗看并没有问题,他详细记录了每一笔盐的买卖,金额与数量都是吻合的。” 宁老爷缓缓点了下头,“他的账本挑不出错很正常,靳掌柜管理淳安的铺子已有十余年。” 宁绩江和宁绩溪都猜不透宁老爷让他们翻看账本的意图,毕竟分号的生意,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宁绩溪跟着掌柜学习管账已经有段日子了,可他面对这本账本,仍是挑不出错。 “你们都已成年,都该学着处理宁家盐号的事。宁家家大业大,许多分号地处偏远,我也无暇顾及,所以需要你们兄弟二人分别去淳安和遂安,去弄清楚这两本账本是否存在问题。”宁老爷严肃地对两人说道,“为了避免引起两位掌柜的怀疑,我会对外宣称你们会去永升所有的分号学习。” 看到爹如此郑重其事,宁绩溪意识到这可能是对他和二哥的考验。况且靳掌柜的账本做的天衣无缝,或许更具有挑战性,如果他能完成这个任务,自然能让爹对他刮目相看,他站起身,主动请缨,“爹,那不如我就去淳安吧。” “好,那便由你去淳安,绩江,你就去遂安吧。你们收好这两本账本,希望对你们有帮助。”虽然绩溪跟着掌柜学习管账有段日子,可始终没有真正管理过铺子,绩江更是毫无经验。他特意选了这两家铺子,一是为了了解他们的账本是否有问题,二来则是为了想试一试他们的经商能力。 回到望溪小楼,宁绩溪收好账本刚坐下,柳卿卿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适才我去找老爷,老陆说你与二少爷正在书房与老爷谈话,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爹让我与二哥去分号试炼,怕是明日就要动身了。”宁绩溪按着爹的吩咐,没有明说去淳安的意图。 柳卿卿大喜,“你可得好好表现了,不能让老爷和我失望。”随后,她想到宁绩溪要去分号,叹了口气说:“只是可惜你与以青新婚燕尔,这么快就要分开一段时日。” 想到要和妻子分别一个月之久,宁绩溪心中有点不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况且他这次去,是为了宁家的生意,儿女情长应当搁下。 夜深时,盛以青为宁绩溪宽衣。蓦地,宁绩溪握住了为他宽衣的妻子的手,低头亲吻了她的手背,“以青,后天我要去淳安,可能会有一段日子不在家里。” “淳安?”盛以青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怎得这么突然,从没有听你提起过,需要去多久?” “短则半个月,长则需要一个月。”宁绩溪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失落,“这是爹今天下午才吩咐我与二哥的,我去淳安,二哥去遂安。” 听到他要外出一段日子,盛以青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一阵勇气,开口道:“我想与你一块儿去。” 他是她的丈夫,他去哪,她就去哪。宁绩溪待她好,她也想在淳安的时候一心一意照顾他,让他能心无旁骛的完成爹交代的事情。 “你说真的吗?”宁绩溪激动地捧着她的双肩。往日的妻子总是娇羞的,从不会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竟然提出要跟自己去淳安,这令他好不意外,“淳安的环境不比宁府这边舒适。” “我可以的。”盛以青坚定地点点头。 孟悠然回到清江阁时,宁绩江正将长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行李中。难道他是打算独自一人悄悄去上海?她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小声凑近,试图拆穿他:“你是不是打算离家出走回上海了?” 宁绩江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将最后一件衣服收拾完毕,他锁上了皮箱。 “不是去上海啊。”孟悠然坐在圆桌上,倒了口茶水,失望地说道,“收拾衣物这些小事让喜儿来做就好。” “爹今日交代过,我需要去遂安的永升分号学习。不单单是我,连三弟都需要去淳安的铺子。”宁绩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不去上海这件事,她表现得比自己还要难过。 “为什么爹不让大哥去?”孟悠然随口一问,却没有主意到宁绩江的脸色一变,“一样都是宁家的子嗣,四弟尚且年幼,可大哥为什么不用去分号呢?” “这件事,你日后便会知道了。”宁绩江并没有打算现在对她坦白。 越是卖关子,就越是惹得孟悠然一阵好奇,可宁绩江铁了心不让她知道,这个问题也只好作罢。 “如果日后你接管了盐号的生意,会不会很忙,是不是连我都要跟着帮忙?”脑海里忽然蹦出的这个念头,把她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抿了口茶,定了定心,“遂安是什么地方?” “距离桑洲需要有两日的车程。”宁绩江来到桌前,坐在了她旁边,认真地与她说:“我会在遂安待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需要你照顾娘和四弟五妹了。” 虽然对未知的遂安有点兴趣,可始终抵不过宁府的好吃好住,孟悠然打消了心中一丝想陪同他去遂安的心思。况且没有他在房内,她也落了个清净自在。她最近才发现宁府后院有一处矮墙,可以轻轻松松出得了大宅。“放心吧。”孟悠然投以微笑,“我会帮你看好绩池和绩湘的,娘这边我也会日日为你请安。” “如此便好。”宁绩江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竟隐隐有些担心这一个月不在府上的日子,她会不会生出事端。 第二天,宁府众人为宁绩江与宁绩溪送别。 二太太拉着宁绩江的胳膊,忍不住埋怨道:“好不容易盼着你不去上海了,没想到在家没待几日,又要外出了。” “娘,爹也是为了锻炼我和三弟,等事情办完,很快就回来。”宁绩江听着娘的絮叨,心里自然明白他的常年外出,最操心的便是她。 “在遂安好好照顾自己。”二太太边为他抚平长衫的褶子,边说:“悠然在府里我会好好照顾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老爷,以青和溪儿这一走,还真让人有些舍不得呢。”柳卿卿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溪儿从记事起就没离开过我身边,这回幸好有以青陪在身边,夫妻之间还有照应。以青这儿媳,我是越看越欢喜。” “小姐,真的不需要我跟着吗?”王妈站在福儿身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去淳安不需要带这么多人,有福儿陪着我就好。”盛以青安抚着王妈,“如果带太多仆从,怕是会让淳安铺里的人看轻了三少爷。” 王妈百口莫辩,瞪了福儿一眼,没有再开口要求什么。她本就受了盛老爷的命令,在宁府看着盛以青的一举一动,现在她突然决定要跟着三少爷去淳安,令她猝不及防。 此时孟悠然还站在最后,对于宁绩江的离开表现得太过平静。翠儿自从得知盛以青主动提出要跟着宁绩溪去淳安,心里不免觉得孟悠然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 柳卿卿将盛以青与宁绩溪送上马车后,转身看到二太太安静地站着,视线的方向正是孟悠然站立的方位。她走到二太太身边,叹了口气道:“翠姐,以青要跟着溪儿去淳安了,往后这一个月,怕是要让悠然多陪陪我打牌了呢。” “大哥,我与三弟都不在,怕是要你多费心了。”宁绩江与宁绩海走在最前面,走出了大宅。 “虽然我没有机会了,可有你和三弟为爹分忧,我很欣慰。”宁绩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有我和婉言在,你就放心去遂安吧。你毕竟没有经商的经验,凡事都得小心,多留个心眼。” “怕是会让你们失望了。”昨夜,宁绩江又查阅了陈掌柜的账本,依旧得不到任何的线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铺子只有支出却没有半点收入。 “不耽误你与妻子话别了。”宁绩海识趣地给孟悠然递了个眼神。 喜儿从背后将慢腾腾走着的孟悠然往前推了一把,“小姐,快点儿,再不过去的话,姑爷就该走了。” 孟悠然扭头,对不断催促的喜儿说道:“喜儿,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小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姑爷说的吗?你看,姑爷一个人站在那儿,肯定是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