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却陆川之反击,紫琪面前魂力盾牌亦随之消散。
其美眸冷冽,眄视陆川,终启朱唇,首次对彼言曰:
“君确有几分能耐。”
虽仅初交锋,紫琪心知陆川非泛泛之辈,故语中寒意稍减。
实力,终究为最快获人认可之物,而陆川于彼认可与否,倒似并不介怀。
“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善哉,善哉。”
此刻,旁观已久之磊大师含笑而言。
陆川睨之,复叹曰:
“塔战何时启?”
“两日后也。”
磊大师笑答:
“然今此地已有他城魂师纷至,君于魂师协会尚浅识,紫琪可引君遍览,正合时宜。”
陆川闻之愕然,欲拒还休,而紫琪侧畔已淡然颔首:
“诺,师尊。”
言罢,却未见其起身之意。
陆川望向紫琪,不复多言,遂自起身高,携阳儿离竹屋而去。
目送人狮出门,紫琪欲以手理额前青丝,柳眉微蹙,轻声道:
“师尊,信吾不足耶?”
“汝此女娃,复妄想何为?以汝之能,此番取胜,把握匪小,而师之所为,不过欲多一重保障耳。”
“盖吾朱城魂师协会已两度败绩,今次若再挫,魂师珍珑塔则必移于赤苍城矣,事体重大,不得不慎。”
磊大师无奈言之。
“若余不能胜,此人亦当无用。”
紫琪默然片刻,淡然道。
前番交手之中,彼觉对方与己伯仲之间,若己且败,陆川之结局料亦相差无几。
“未可断言。”
磊大师缓摇其首,正色而言:
“汝须知,岁之前,陆川犹不识魂力为何物,然而仅历一载,竟能至与汝比肩之地,此等魂识天赋,实乃过人。”
“或许彼有机缘奇遇。”
紫琪轻语,虽则此言,女子直觉,殊可畏也。
“或然,然时有运道,亦实力之一体也。”
磊大师微颔首,继而沉声曰:
“且勿论魂力强弱,真较技之时,汝败北之几率更大焉。”
“盖因陆川手段,较汝更狠,非独对敌,于己身亦然。”
“前者之较,彼明明可敛手自守,而犹抉择险进击,一派拼命三郎之态,此点尔不如彼,故尔终敛手以防。”
“勿以陆川年未及弱冠而轻之,虽稚龄耳,然鲁不畏、黄佟辈狡猾若狐者,终皆挫败于其手,此子他日成长,必有大成。”
磊大师语重心长言。
紫琪默然,未知其心实受教否。
“汝亦毋须多虑,先导陆川遍观四周,另此两日宜多备,此次塔战,断不能再负于赤苍城也!”
紫琪颔首,行礼后袅袅退出竹舍。
“行矣。”
紫琪出户,视门前陆川,淡然一声,遂前行引路。
陆川苦颜随之,本欲言事辞行,似紫琪未予其机。
既至则安,陆川随紫琪之后,行于貌似寻常却于朱城极重之地广院中。
沿途所遇魂师众多,对其随紫琪而行,投以异色者不在少数。
一路行来,观之显然,紫琪于此地声望颇隆,诸魂师见其皆低首敛容,陆川心下颇为讶异。
此冰霜女子虽实力尚可,然他人何需畏惧若斯?
二人且行且止,沿途鲜有言语交集,紫琪身为导引,竟毫无自觉,陆川对此亦感无奈,遇此女伴,诚为头痛。
约莫片刻之行,终至庭院深处。
陆川忽仰首,目及不远处灰塔一座,眼神微凝,自塔中感知魂力之强,骇人听闻,远非磊大师所能及也。
“此乃魂师珍珑塔,由先贤毕生魂力凝聚而成,吾朱城魂师心中之圣地。”
适逢陆川为塔内魂力之威所撼,紫琪始启朱唇,言之。
陆川颔首称是,此珍珑塔确有非凡之处,难怪磊大师视若瑰宝。
言讫,紫琪复又前行,未几,骤停步履,美目望向萧方处一片广场所现。
广场之上,人影绰绰,令陆川诧异者,众人近乎皆为魂师。
紫琪步入广场一侧小廊,凭高临下,凝视场中,柳眉轻蹙,似有不悦。
陆川侧立其旁,瞩场内景状。
时下,二士正于场中较技,周遭人环而呼噪助威,声势颇隆。
陆川目随境转,瞬息间,眸光微变,讶色一闪而过。
盖其所见场中白裳男子,竟已达二纹魂师之境!
而彼之对手,仅一纹魂师尔。
如此悬殊之较,诚无甚可观也。
果不其然,未几合,一纹魂师力绌败北,四下惋叹之声顿起。
“朱城魂师协会,不过尔尔,观此魂师珍珑塔,吾赤苍城志在必得矣。”
白裳男子性狂简哉,非惟无逊言,反纵声而笑,自视甚伟。
方其笑声既歇,众人侧目者多矣,而彼不以为意焉。
进而前驱一步,冷语出焉:
“倘有不服之心,任尔来试,直言告汝,于赤苍城之魂师协会中,吾位犹在人先。”
“若连余亦不能胜之,此塔战不必也,免贻笑大方耳!”
“三师兄所言极是!”
白裳人言,引得似赤苍城魂师者力挺之音,而彼朱城魂士闻此,面色皆铁青矣。
然二者间实有云泥之别,且彼方高手未至,是时,无人敢应声。
“此人已至二纹魂师境,于赤苍城中犹居前列,观来赤苍城确乃英杰辈出之地也。”
走廊之上,陆川抚颌低语,若有所思。
其语方落,忽感清冷目光注视,轻咳一声,心觉不妙,即道:
“紫琪姑娘,家中有急,吾先行告退。”
然紫琪对此置若罔闻,美目凝陆川,寒霜之颜忽绽笑靥,眩人眼目。
“君身为朱城魂师,维护本城魂师颜面,责无旁贷。”
“此妄言之人,便交由汝处置。”
虽其声含询问之意,而语落之时,陆川顿感背后魂力涌动,身不由己,直被推至广场之中,且恰好立于那白裳男子之前不远处。
“善哉!真乃有胆之士!”
“不愧为吾等朱城之魂师也!”
陆川之突现,初令朱城诸魂师愕然,继而掌声雷动,虽未知陆川实力深浅,其勇气足以令人赞叹。
闻四周之喝彩,陆川翻白眼以对。
“朱城此子诚不知天高地厚,然亦佳,吾今日犹未尽兴也!”
白裳男子一时愕然,旋即咧嘴大笑。
“歉矣,吾乃误入此地。”
而对于其言,陆川但耸肩,出语惊人,四座皆惊。
语罢,欲转身离去,非畏何事,惟紫琪擅自之举令其不悦耳。
楼阁之上,紫琪亦为陆川之举所愣,柳眉随即倒竖,怒气横生。
“懦弱之废物耳!”
白裳男子撇嘴摇头,冷声嗤笑。
方转身之陆川,步伐一滞,继而仰首,轻吐浊气,复又回身,面上笑容,愈发明媚。
“可否再言一次!?”
观陆川面庞所现灿烂之笑,那袭白裳男子眸中亦闪过寒光一线,紧锁陆川,口中吐露二字,冷若寒冰:
“庸才!废物!”
此语既出,场间气氛瞬时紧绷,众人心知,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终。
走廊之上,紫琪暗暗舒一口气,未料陆川竟有此等傲骨,先前径直转身欲去,彼深信,若非对方末了出言不逊,陆川必是不顾一切拂袖而去。
“吾倒要瞧瞧,尔有何等资本,令师长如此青眼相加。”
紫琪凝视场中身影,低语自言。
虽先前稍作交手,使其知陆川确有几分能耐,然磊大师所言彼不及陆川,彼心中实难信服。
身为朱城魂师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紫琪自信满满。
如今彼已至双纹魂师之巅,距三纹境界仅一步之遥。
此等成就,在同辈之中,堪称杰出。
虽尝闻陆川胜黄佟之事,然于紫琪观之,此功首推陆川之玄力修为。
陆川弱冠之年竟能步小玄丹境,诚令紫琪诧异,然其惊也仅止于此。
何也?
盖因无论玄力强横至极,入魂师珍珑塔,则无所施焉。
唯魂力卓绝者,方能成彼处之最大依仗。
魂师相搏,多为魂力之较,故陆川与白裳男子交手之际,紫琪即可窥其底蕴。
当下,陆川凝视冷笑之白裳男子,觉其似有意挑朱城魂师之锋芒。
“君意在为前锋,试朱城魂师深浅耶?”
陆川谑语既出,白裳男子目微阖,未置一词,但冷言道:
“竖子勿多言,若怯战则速避,使尔等真正可堪大任者出列。”
白裳男子口含冷笑,心实有讶异。
彼虽性傲,非愚也,自不会无端闯人地界而妄自尊大。
今之所为,正如陆川所言,乃奉命探查朱城年轻魂师辈中,究有何等能耐。
“既如此,动手可也。”
陆川一笑,遂前行两步,淡然言之。
“哼,竖子,吾乃赤苍城魂师协会黄柱也,尔宜谨记此名!”
白衣男子冷声嗤笑,然此人亦显狡狯,其声未落,数道寒光忽自袖中激射而出,疾如电掣,直取陆川。
陆川面对黄柱之突袭,稳若磐石,屈指轻弹,即有数道黑芒应指飞出,于瞬息之间,黄柱之攻受阻。
众人直至此刻,方察黄柱所发实为三柄锋利短剑,剑身雪白,寒气凛冽,透骨生寒。
更令陆川惊异者,其碎玄刺与短剑相交之际,附于刺上之魂力,竟似被那寒气所侵,隐隐作痛。
“阴玄钢也。”
陆川目光掠过这三柄雪色锯齿密布之短剑,随即识得,此乃阴玄钢,生于极寒绝域之特殊稀金,自带凌厉寒气,魂力触之,亦不免受伤。
黄柱竟能拥有此等宝物,陆川颇感意外,难怪能在此地张狂。
然则,虽陆川稍挫于彼寒气,黄柱心中震撼更甚。
碰撞之时,愕然察觉覆于阴玄剑上之魂力,险些震散。
显然,前者魂力,犹在其上!
“朱城青年俊彦之中,何时复现此等卓绝人物?”
黄柱心下暗自嘀咕,旋即目中寒光更盛,手中三阴玄剑霎时舞动,化作道道寒气凛冽之剑影,狡黠疾射向陆川。
观其状,黄柱似颇擅魂力驱物攻伐之术,剑走偏锋,兼之剑身附着严寒,即便寻常小玄丹境强者遭遇,亦或觉棘手。
然于陆川而言,此番攻击实不足为惧。
抬手之间,十道碎玄刺猛然迸发,将黄柱三柄阴玄剑阻挡于丈许之外,难以近身。
论魂力操持之妙,黄柱实非陆川敌手也。
虽仗阴玄剑之凌冽锋芒,而欲破陆川细微中见坚韧之碎玄刺防,终属难事。
陆川挡敌以碎玄刺,笑靥盈面,稳踏大地,身姿若离弦箭矢,疾趋黄柱。
同时,浩瀚玄力自其体内涌动,波澜壮阔。
黄柱睹陆川猛袭将至,心惊胆颤,身形骤然后逸。
须臾,一股雄浑魂力自其泥丸宫奔腾而出,直冲陆川而去。
感乎那骤至之魂识冲击,陆川目瞬而未避,反探手而出,一魂识灵纹在其微控之下,隐现于掌肤之底。
继而,此魂识灵纹复蠕动,化作灵纹漩涡焉。
陆川手掌直取魂识冲击之上,令黄柱骇然者,此冲击非但未伤陆川分毫,反于后者握取之际,蓦然消逝于虚空之中。
黄柱惊愕间,陆川心喜潮涌,盖其察觉,那魂识冲击,竟为掌中隐匿之灵纹漩涡全数吞噬矣!
“此魂识灵纹霸道无匹,竟能吞噬他人魂识冲击,并转而为吾所用!”
惊喜之余,陆川亦感震撼,如此霸烈之魂识灵纹,初闻也。
不由心生疑窦,其神秘之魂识符纹,真仅为灵纹耶?
震撼之心,未久即抑,陆川抬首,视黄柱之愕然,冷嗤一声,身形闪动,已立于黄柱之前。
右掌藏着灵纹漩涡,猛然向黄柱首级抓去。
观陆川巨掌袭来,黄柱急退,身内玄力波动频生,然论魂理,非陆川之敌,较之玄力,更无胜算。
未及数步之退,陆川已如魅影现于背,手掌搭其首。
适逢陆川手触黄柱顶,后者躯体剧颤,目中惊骇之色浓甚。
惶恐间察其泥丸宫内二枚魂识符纹震颤,魂力失控般泄流,终为陆川掌吸尽!
此诡景令黄柱魂飞魄散,不顾一切猛然回首,暗出血箭,腥气冲天,直射陆川喉关。
血箭含猛烈玄力波动,显系垂死挣扎。
此招确使陆川身形微晃,黄柱趁隙瞬离掌握。
黄柱脱困之际,陆川眉锁,心念一动,雄浑魂力凝聚十柄化魂剑于前,闪现苍白面色之黄柱周遭,剑尖寒芒微闪。
“止之!吾认败,再三言之,吾认败!”
黄柱望诸般化魂剑绕身悬浮,体为之僵,然其性本豁达,片刻交锋间,已无力反击,昔日倚为利刃之阴玄剑,亦遭对方轻易锁缚,动弹不得。
是故,欲免皮肉之苦,遂即告饶,高声疾呼。
周遭朱城之魂师见状,嘘声四起,众人咸以辱骂嘲讽报前耻,黄柱闻之,面若铁青,怒不可遏。
然身处未散化魂剑之威逼下,虽愤,犹不敢启齿。
走廊之上,紫琪亦为此景所惊,心实难解。
按其所观,此战颇多费解之处,黄柱身为二纹魂师,陆川即便能胜,亦不应如此轻而易举。
常理论之,陆川若循常法对敌,或需缠斗许久方能取胜,孰料陆川凭那诡异灵纹漩涡,瞬息之间,吸去黄柱泥丸宫内大半魂力,如此一来,黄柱何以再战?
陆川含笑睨黄柱一眼,未即散化魂剑,反手向空一招,不仅十道碎玄刺应召而回,更强行将三柄阴玄剑收归掌中!
陆川忽纳阴玄剑,黄柱面皮颤动不已。
陆川笑言:
“此物权作彩头,谢矣。”
不顾黄柱怒目如炬,反手收阴玄剑入纳玄囊中,拱手向黄柱致意。
继而视线微抬,淡然瞥视走廊上的紫琪,不欲赘言,遂转身,在一群朱城魂师敬畏的目光注视下,扬长而去。
陆川之影渐行渐远,良久,广场众人始回神,惊叹之声若江河奔涌。
“此乃何人?竟如此骁勇,黄柱亦非其敌手?”
“陆川是也!余于校场曾见其人,彼时炎战门黄佟命丧其手。”
周遭私语纷纷,黄柱面色愈显难堪。
赤苍城一魂师欲扶之,反被其峻拒。
今日之辱,大矣!
非但惨败,且失阴玄剑,真所谓贪小失大,得不偿失!
“阴玄剑...!”
念及至宝,黄柱心如刀绞。
阴玄钢珍稀非常,故价值连城。
为铸三柄阴玄剑,前后耗阳玄石近三万,而今,身畔最贵重之物,竟成陆川囊中战利,取之无悯。
若非忌其诡异手段,纵使重伤在所不惜,适才亦必夺阴玄剑而归!
“去矣!”
物既失,泣血无益,黄柱强压胸中怒焰,起身向广场外踽踽独行。
“陆川乎!?尔待之,俟吾赤苍城师兄数日既至,必令尔所获尽吐也!”
黄柱步履之间,咬牙切齿,其后赤苍城之魂师相顾愕然,皆不敢此刻撄其锋,唯有谨随其后,狈狈然离此广场而去。
紫琪于廊上,但微摇首,美目遥望,忆及陆川去前之目光,知其不悦于此行径也。
斯目光使紫琪稍感错愕,自幼至今,以身份特异、魂赋过人兼花容月貌之故,旁人视之,非敬畏即炽热爱慕,若此类含些许不耐之目光,诚乃首次遭遇也。
“哼,欲于吾前逞强,俟汝塔战中有为,再言不迟。”
忆及彼目光,紫琪不禁轻哼,挥手转身,性情高傲如彼,朱城同辈中尚未有人能令其心悦诚服也。
陆川者,亦不能!
陆川出朱城魂师协会后,并未流连,直返陆府,遁入自家小院。
“此人手中,确有佳物若干。”
院落之中,陆川凝视面前悬空之三柄阴玄剑,寒气郁郁自剑身漫溢,吐气成霜,薄霜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