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此功绩多归于魂识灵纹之效,然其进境之速,委实惊人。
时日既逝,玉碑之前,陆川身影微震,双目遂缓缓启,眸光深处,神采隐约闪现。
目既张,陆川沉吟片晌,手一挥间,魂力自泥丸宫澎湃而出,空中疾聚,终隐约成形。
线条勾连,渐次演化,乃成一玄妙法阵,约莫丈许大小。
陆川目光炯炯,紧锁阵形。
曩十日间,败绩无数,欲以魂力绘此繁复阵图,不惟操控之力需至精微,且心无旁骛,稍有疏忽,前功尽弃矣。
所幸者,屡败屡试之后,陆川绘阵之技日臻纯熟,法阵符纹流转,已不见昔日生涩之态。
陆川凝神专注,法阵若形体般,悠然于半空徐徐成形。
片刻之后,至要之步,终是悄然契合并臻完善。
方阵成之际,异样嗡鸣之声即刻回荡于第八层空间,随之而来的,乃一股强悍无匹之魂识波动,自阵中涟漪四散。
“魂识波动,何其强矣!”
陆川感其阵内波澜,不禁动容。
此乃地品魂技之威欤?
竟至于斯等境地!
倘使昔日与黄佟决战之时,陆川已习得浮屠法阵,则必有绝对之信心,令对手连反击之余地亦不复存!
体验浮屠法阵之威后,陆川心生欢喜,旋即手一扬,那空中数丈大小之阵迅速缩小,终化为无形光华,没入陆川眸中。
此类法阵,一旦首次构建成功,便能形成“阵源”!
日后对敌无需再繁复谨慎重建,但需召唤此阵源,灌注魂力,即可速成战阵!
然而,若阵源遭外力强行破散,则本体亦不免受其牵累,致伤损焉。
此所谓福祸相倚也。
陆川收法阵于眸,复藏之于泥丸宫内,微抒胸臆,始稍宽心。
历此不辍之修习,其于浮屠法阵初得皮毛,日后砥砺琢磨,此必成其绝杀之技也。
既成浮屠法阵,陆川方聚神魂力之炼。
坐玉碑前,少憩片时,神游泥丸宫内。
观今泥丸宫中,浑厚魂力沛然充盈,二灵纹漩涡似不知倦,轮回不息,纯正魂力绵绵不绝,自外界涌至,终汇漩涡深处。
对此滔滔灌注,灵纹漩涡犹若无底深渊,填而未满。
然陆川为主,察漩涡中凝聚强魂之力,待漩涡止转之日,或为其晋升三纹魂师之时矣。
陆川凝视灵纹漩涡,俄而悟己介入有限。
漩涡自行其是,无需外力催促,自能不息运转,第八层浩瀚魂力,尽纳其中。
于斯情状,陆川唯有望天兴叹,轻摇其首,自纳玄囊中取干饼数枚,草草食之,遂阖双眸。
曩十日之修习,使其深悟此地之妙不可言。
既侥幸得此机缘攀援而上,则必尽心竭力修炼,方不虚此行,而后去之。
是以,陆川心怀此念,未觉时光荏苒,又十日忽焉已过。
时至今日,魂师之珍珑塔外,昔密集人丛已稀疏多矣。
惟磊大师等辈,日日造访此地,以待那在塔中历半月余者。
初时,磊大师诸人闻陆川能于第八层坚守十日,皆惊愕不已。
盖众人皆知第八层魂力威压之巨,能在其间支撑三四日,已属难能可贵。
而陆川,竟安然度过十日,且无下塔之意。
然此等震撼,随光阴流转,渐次麻木。
尤以计其在第八层驻足破纪录之二十日时,众人面庞已无丝毫讶色。
若言陆川欲永居其上,彼等或唯木然颔首而已。
是日,磊大师仰首望向第八层之光点,转动颈项,语曰:
“今已二十四日矣,此子真无意步出乎?”
“珍珑塔魂识威压之势日隆,此子何以堪之?”
紫琪侧立,黛眉微蹙,疑惑言之。
“孰能料之。”
磊大师苦笑,虽于陆川有所期许,然未尝念其能至第八层,复留二十余日之久。
朱城魂师珍珑塔中,历年能居其间逾二旬者,寥若晨星,况乎第八层,更是稀世之珍。
彼等存在,后皆成大阳帝国威名赫赫之强者焉!
“岂非有舛?”
紫琪稍显忧虑。
磊大师闻之,面色微变,默然片刻,曰:
“当不致此,再候两日,陆川仍未现脱身之兆,吾将亲往探视。”
“唉,珍珑塔内魂识威压甚巨,即吾亦不敢轻涉矣。”
紫琪微微颔首,欲语之际,容颜忽变,猛然仰首,明眸凝固于塔之第八层,彼处,一股强绝魂识波动突感于心!
“此乃陆川之魂识波动也!”
磊大师亦微有所感,举首仰视魂师珍珑塔之第八层,目光稍敛,徐徐言曰:
“此子久不下塔,原志在第八层,欲一举突破,成就三纹魂师之境也!”
“岂可致此!?”
紫琪顿时惊呼,虽云魂师珍珑塔能凝炼魂力,效用颇巨,然终非逆天之能,何以一月未满,能使二纹跃至三纹哉?
“诚哉难期,而实情如此,至于成否,尚未可知。”
磊大师苦笑,魂识波动之异,确为陆川无疑。
二人语间,自第八层溢出之魂识波动益发强烈,终至磊大师亦动容,此等波动,非寻常三纹魂师所能及也,此子身藏之秘,委实不少。
是时,磊大师等人诧异于扩散之魂识波动,而居第八层之陆川,其泥丸宫内,变故大起。
原本双灵纹漩涡,不知何时已融为一体,一股强绝之魂识波动,自漩涡中荡漾而出。
魂识波动荡漾开时,那融汇一气之灵纹漩涡,迅疾扭曲变形,俄而化作一枚玄妙光纹。
光纹表面,两道裂隙浮现,继而裂痕渐增,终至崩解,化为三枚稍大之灵纹,悬浮于泥丸宫中!
三枚魂识灵纹乍现之际,陆川之内泥丸宫仿若魂风肆虐,浑厚波动自宫内涌出,渐次侵染陆川周身!
陆川浑身筋骨于此刻震颤,紧闭双目猛地睁开,眸中迸射出实质般魂识波动,尖锐啸声携无匹魂能,如火山爆发,冲天而起!
此异常强绝之魂力爆绽之时,下方铸魂师珍珑塔旁,磊大师等二人皆轻吸冷气,低语曰:
“此子竟真个成功矣!?”
雄浑之魂力波动,犹若洪涛奔涌,自魂师珍珑塔第八层猛然涤荡,于斯强绝冲击之下,即便是充盈此地之魂识威压,亦被冲溃四散。
玉碑之前,陆川双眸灿若星河,光华夺目,良久,随着魂力波动渐弱,其明亮之色方缓缓消弭。
陆川长吐浊气,自地面起立,而其身挺之际,那消失了二十余日之魂识威压,竟复现矣。
然今陆川魂力大增,虽肩头微沉以承其重,却未受其制。
“此番应是灵纹漩涡消逝之故。”
再临之魂识威压令陆川一愣,随即恍悟,泥丸宫内之灵纹漩涡已化三枚魂识灵纹,吸力殆尽,遂使魂识威压得以卷土重来。
“三纹魂师。”
感昔日几可令己身濒死之魂识威压,今日威胁不再,陆川不禁一笑。
三纹较之二纹,确是胜出多矣。
不然,此刻之彼,恐已被这再袭之魂识威压强行逐出魂师珍珑塔矣。
“此处之修行,可谓小成矣。”
陆川舒展筋骨,言及此次魂师珍珑塔之旅,所获颇丰,非惟得地品魂技一种,尤甚者,近月之时,竟跃升三纹魂师之境,于陆川而言,实为惊世之变也。
陆川以魂识灵纹之特异,虽仅居三纹之位,然其魂力之强,或可比肩寻常四纹魂师。
常理而言,四纹魂师足以与玄丹境大圆满者相抗,故今之陆川,亦有资本与玄丹境大圆满强者一较高下,虽不敢言必胜,却不必复如昔时般心怀忌惮。
珍珑塔诚为修炼魂力之佳所,然终非久留之地。
陆川能在此坚守二十余日,已至极限,况灵纹漩涡既散,不日将受此间魂识威压剧增之迫,而不得不离此塔。
“时至矣,当去也。”
陆川自语之顷,欲转身离去,目光流转间,忽见此层中心魂识壁障一处,乃通向第九层之径。
陆川之目,凝于魂识壁障,面色忽明忽暗,心绪难宁。
盖因彼魂师珍珑塔第九层,其内奥秘,彼自是极尽好奇。
第八层已有地品魂技,第九层所藏,又将是何等神妙?
立而未动,陆川踟蹰片时,言对第九层无丝毫好奇,此语非诚也。
然则,其中或存不测之险,孰能先知?
“一试何妨,既将离去,纵使不成,不过为魂师珍珑塔所拒耳。”
久立踟蹰,终咬牙决断,历千辛至第八层,若不窥探第九层真貌,此行岂非虚度?
既心意已决,陆川不再犹豫,步履匆匆,直向通往第九层之魂识壁障进发。
虽失灵纹漩涡以抗魂识重压,幸而陆川魂力大增,勉力可当。
俄顷,已至壁障之前,略一沉思,毅然迈出步伐。
陆川身形甫入第九层之魂识壁障,即闻细微沉吟之声自壁中传出,随之,一股绝强挤压之力猛然爆发,欲将陆川排挤而出。
觉察斯排斥之力,陆川冷哼一声,其泥丸宫内三枚魂识灵纹即刻散溢出浩瀚魂力,力抗那自魂识壁障涌来之排斥。
魂识波动纷乱,不断自魂壁扩散而出,陆川身形似凝固于其间,然细察之下,非全然静滞,实则以极缓之速,渐融魂壁。
如是抗衡,历片刻之久,微步虽小,于魂壁强烈抗拒下,欲安踏而出,谈何容易。
“散退勿挡!”
陆川耐性略失,双眸光华一闪,泥丸宫中三纹略一收缩,旋即猛然膨胀。
三纹张开,三股强绝魂力如风暴般肆虐,竟生生推开如泥淖紧压之力,裂开一道缝隙。
趁此隙,陆川足下疾跨,身形瞬闪,没入无形。
身形消逝之际,陆川眼前忽暗,旋踵即复明,继而目光疾扫周遭。
魂师珍珑塔第九层,异乎寻常之简素,所占不过区区数十尺,尘埃遍布其地,较之下层,更显杂乱无章。
陆川目睹此景,一时愕然,未料神秘之第九层,竟如此平凡,观之无丝毫特异之处。
眉心微蹙,陆川目光细致巡睃此层,片晌之后,其视线凝固于两侧塔壁。
壁上纹路繁多,颇为晦涩。
经陆川细究,发现这些隐晦纹路,似构成两枚极为古老复杂的符箓。
此古老符箓错综复杂,令人目眩神迷,而每一笔勾勒之中,又似蕴含天地至道,引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奇妙无比。
陆川目光聚焦于左侧壁上之符箓,全神贯注间,猛然察觉那壁上图绘之古老符箓,散发着淡淡吸力,彼吸力作用下,其泥丸宫内之魂识灵纹,竟似有脱逸而出之趋势。
觉此异状,陆川寒毛皆立,亟退二步,心中颇感不可思议。
彼符纹,不过寻常之图像耳,犹如常人持墨笔于壁上信手涂鸦,非魂力所凝之符纹,然何以能有如斯诡异之力!?
“奇异吸力...?”
惊异间,陆川面色微变,遽尔仰首,目光紧锁那繁复古老符箓。
初时未察,此壁间古老符箓,竟与其泥丸宫内之魂识灵纹,有细微相似之处!
自是,惟少许相似耳。
其泥丸宫中魂识灵纹,远不及古老符箓之繁复深奥,若简之又简,令陆川心海翻腾,骇浪迭起。
岂非其所修魂识灵纹,与这神秘古老符箓间,存有何特别因缘?
忆及魂识灵纹诸般奇能,陆川面色愈显古怪,此壁古老符箓,究系何物?
面带微异,莫名之中,其总觉得所修魂识灵纹,必与此古老符箓有所关联。
“此符箓究系何物?”
陆川低语自问,观其貌之古朴,此远古老符箓似藏绝世可怖之力,仅以墨笔勾勒,便显神通,倘或有人修之为魂识符纹,其逆天之能又当如何?
古老符箓之秘现,使陆川心绪难宁。
未料入魂师珍珑塔,机缘巧合逢此奇物,且所习魂识灵纹,似与此物有不解之缘。
陆川抿唇,目光掠过壁上二处古老符箓,俄而,其视线凝于壁角,彼处,潦草字迹斑驳,历久年深,模糊难辨。
陆川细审良久,唯辨二字:
元纹!
字虽草,陆川一见,心底无由生敬畏之情,乃至泥丸宫内三枚魂识灵纹亦微震。
“元纹?何也?”
陆川目不离字,低语复问。
“乾坤之间,魂师依魂力以铸魂识符纹,其种类繁盛,品阶不一。”
“然于世之极强者,莫过于元纹也。”
“元纹非出诸凡手,实乃天地至理所聚,每一枚皆蕴涵通天之能,凡持有者,是为世间之至尊矣。”
陆川方自恍惚,忽闻脑海中有声熟悉,乃小鹫也。
“尔醒耶?”
陆川闻声,惊喜交加,脱口问道。
其肩头光彩凝结,小鹫现形而出,细眸闪烁,盯视壁上古老符箓二枚,低叹曰:
“诚所未料,此弹丸之地,犹有识得元纹之人。”
“此元纹竟至如斯强绝耶?”
闻彼神秘小鹫亦对此所谓元纹敬畏有加,陆川心甚讶异,旋即喜言:
“如此观之,此处岂非藏有双元纹乎?”
“竖子,梦中语耶?”
小鹫视陆川若视愚蒙,嘲讽而言:
“元纹此类,倘于大阳帝国现世,勿论双枚,即便仅一枚,亦足令天地色变,区区大阳帝国,安能保此等神物哉?”
遭小鹫目视,陆川稍感赧然,自知所思确乎妄诞。
“此地双元纹者,实为拓纹耳,料想留此图纹之人,昔年必曾目睹此二元纹。”
“言及此人,亦颇有手段,竟能凭忆勾勒双元纹之貌,须知,元纹者,天地方圆所凝,欲描其形,即便寻常地灵师亦力有未逮。”
“此人能使双元纹皆得形似再现,虽止于形肖,亦堪称佳绝矣。”
小鹫眄视壁上繁复古奥之符箓,淡笑曰。
“既前辈亲睹元纹,想必知其所在?”
陆川试探而问。
闻斯言,小鹫忽而默然,沉吟良久,始微颔首:
“此说亦非无理,元纹隐于乾坤之间,凡获元纹者,皆为天地间显赫之强者,此人或于某地,亲睹此二元纹矣。”
“世间之内,元纹凡几?”
陆川好奇问之,虽知此类神物,自视难窥全貌,然心中好奇,终难自抑。
“据吾所知,世间似存八枚元纹,昔年吾曾遇一持元纹之强者,其力可怖,即便吾之全盛时,亦非其敌。”
小鹫沉声言道。
陆川不知小鹫全盛之时实力几何,然偶闻其言,感知彼时之能,当超越化神三境!
乃至祭灵境,亦非绝无可能!
若此等威能,面对元纹强者仍不免败绩,可想而知,彼人之力,恐怖至极矣。
“八枚元纹,神秘无比,此人有幸目睹其二,确有非凡之处。”
“吾观壁上拓纹二枚,非吾昔日所见之元纹,是故,此二枚元纹,恐尚未现于世也。”
小鹫复言。
“宜当留意,余泥丸宫内魂识灵纹,似与此所谓元纹,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欤?”
陆川默然片晌,忽而试探之言出。
彼心甚欲知其内情究为何物,初以为仅偶得之魂识符纹,观今日之势,似出身非凡矣。
“此…”
小鹫闻陆川之问,沉吟片刻,对曰:
“君之魂识灵纹,确与彼元纹有所关联,若吾料不差,或是某高士自元纹中领悟之符文。”
“言及此,亦可谓脱胎于元纹矣。”
“如是,则彼高士之能,诚为悍矣。”
“吾生年久远,鲜闻有人能透析元纹,况乎据此原型,悟出新符纹者。”
语末,小鹫声中亦含钦佩之意。
陆川微颔首,此说不无道理,然此物亦其偶获,其魂识符纹究系何方高士所创,无可得知也。
“惜哉,此处唯有拓纹,倘能得知元纹所存之地一二,善莫大焉。”
“彼等神物,方为天地间至宝也。”
小鹫语带遗憾。
陆川举肩微耸,意态萧散,于其所言元纹之威,虽强绝人寰,然距其身实遥,目下所图,惟保陆氏一族安然无恙,且两年后陆氏宗族会盟上博取佳绩,以偿陆战历年之愿耳。
“此处别无可观,行矣。”
陆川手一挥,欲转身离去。
“稍待。”
小鹫见陆川将去,急呼止之。
对陆川投来的疑惑目光,乃指壁而言:
“尔之魂识灵纹,召之而出,贴于壁上符箓。”
陆川闻此,眉轻蹙,此子心志甚坚也。
少顷犹豫,终依言而行,于泥丸宫内召魂识灵纹,谨慎起见,仅召一枚,未尽出三枚。
魂识灵纹于空中熠熠生辉,陆川操控之下,缓缓向壁掠去。
陆川与小鹫屏息凝视,魂识灵纹渐近那镌刻元纹之壁,及至间距不过尺许,魂识灵纹忽颤抖不已,复又失控扭曲,化为掌大灵纹漩涡,脱陆川掌握矣!
如此变故,陆川心神一震,连忙欲召回魂识灵纹。
岂料惊觉,已然丧失对其掌控之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