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历暂住黎禾家的第三个晚上,白大顺带着儿子白不灰来到孙嬷嬷家。进了门,白大顺把五斤上好排骨、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代表白不灰向孙嬷嬷家孙兰花求婚。白不灰憨笑着盯着孙兰花看,把孙兰花吓得往孙嬷嬷身后躲。孙嬷嬷挥着双手说道:“不行、不行的,你们回去、你们回去!”
前一段时间,白大顺去找孙嬷嬷,也不与孙嬷嬷商量,直接说道:“如果你不反对,白不灰与孙兰花就是夫妻关系。我们简单点,你今天可送孙兰花到我家,我家不灰在家等着呢。”
听到这,孙嬷嬷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什么就是夫妻关系,什么今天送去,你在说什么狗屁话,一个杀猪的屠户怎配得上我家。马上,拿上你的臭肉给我滚蛋!”
白大顺听罢也烦了,大声道:“你发什么飚,杀猪的屠户怎样配不上帮佣的家厨,狗眼看人低!”
两人高声争吵,惊动邻里,几个年长的过来解劝半天,两人方休,白大顺悻悻而归。但是,没过几天,白大顺竟主动过来道歉,说自己性子太急,说话不中听,请求原谅,并送上几根猪大骨以示诚意。孙嬷嬷爱理不理,不正眼瞧他,白大顺讨个没趣离开。此后,白大顺隔三差五就送点猪下水、碎肉什么的,一点也不尴尬,反倒是孙嬷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口中话也软了一些。
今晚白家到孙家求婚,那曾想孙嬷嬷一口一个不行,一口一个你们回去。白大顺说道:“上门求婚,哪有来了就赶我们走的道理。你我两个长辈理应撮合两人婚配,怎么能够推三阻四呢!”
孙嬷嬷回道:“上门求婚,对方答应了才能婚配啊。我们没有答应,你们也不能强求吧。我们好说好散,你们还是快快地离去!”
孙嬷嬷边说边用手把白大顺父子二人推向门口。白大顺挥手挡开孙嬷嬷的手道:“我们诚心上门求婚,你为什么不答应,还要赶我们走,你什么意思?”
孙嬷嬷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不同意。你们快快离去,另找他人吧!”
白大顺说:“上门求婚被断然拒绝,我还是没听说过,你这是羞辱我们。我们今晚就不走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灰,拉上孙兰花走,我看谁敢阻拦。”
白大顺接着用力把白不灰推向孙兰花。白不灰一个趔趄砸在孙兰花身上,孙兰花失声尖叫。孙嬷嬷大怒道:“岂有此理,我这把老骨头与你拼了!”
孙嬷嬷说完,一头撞向白大顺。这边,两个老的扭做一团,高声叫骂,那边,白不灰抱住孙兰花,孙兰花高声呼救,顿时乱成一锅粥。
夜晚吵骂,侵扰安宁,早有本甲居户报与庄源。庄源带人进到孙嬷嬷家,喝令住手。白不灰放开孙兰花,但两个老的还互抓不放。庄源叫两个民壮上前把两个老的拉开,待气氛平缓一些,庄源问什么情况。
两个老的说了半天,庄源知道了个大概,接着问两个小的,也一一回过。又问了邻里街坊,情况基本清晰。庄源说道:“本人为本里里老,按本朝《大亮会典》规定,本人担负里社教化和纠纷处理之责。经查,白、孙两家系户婚纠纷,按礼法规定,求婚者应征得求婚对象的同意,方可婚配,不同意则应避去,强行婚配的,犯律法,送官审判。”
停顿一下,庄源提出处理意见:白家上门求婚,孙家不同意,故白家应避去,不可纠缠;白家原送孙家猪肉等折银三钱,由孙家即刻归还,由此两清,不再打扰。
白大顺说:“孙家伤了我家脸面,耗了我精力,要赔偿银子五两。前后送孙家猪肉有几百斤了,折银起码五两。一共十两银子,给我马上走人。”
孙嬷嬷怒道:“呸,白大顺你胡说八道!你上门打闹,砸坏我家物件若干,要赔偿我十两银子。还有你那臭肉,我根本就不要,也没接过,是你硬丢在我家,还有脸要钱。”
白、孙两老又扯了起来,半天不停歇。庄源喝道:“都给我停下!我最后说一次,如果你们不同意调解意见,肆意在夜间争闹,不仅犯‘斗殴’‘骂人’罪,还是生事的恶人,要擒拿送官,我可命民壮用绳子捆住你们暂押在库房,明早送官府审判,何轻何重你们自己掂量。还有,白不灰、孙兰花你们两个一起送官。”
庄源这么一说,白、孙两老被镇住,白不灰、孙兰花也分别劝说自家老人同意调解意见,不要再扯下去。于是,白、孙两老不再争执,同意庄源意见,只不过孙家手头没有银子,孙兰花拿出三百文交与白不灰。
众人散去,孙小卷才从武昌办事回到家,听到刚才的纠纷,拿起菜刀就要找白大顺讨要说法,孙嬷嬷抱住孙小卷,不让孙小卷生事。
……
黎禾送走红历回到店面,发现与刚才顾客在的时候有点不同,伙计们三三两两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见店面丫头孙兰花一个人在一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奇怪了,他们在说什么?黎禾叫住刘家才问,刘家才就把昨晚白、孙两家纠纷之事细说一遍。
黎禾走到孙兰花面前,说道:“没事,不打紧的。这里不自在,你今天去书房把翻乱了的书全部整理一下,架子上的灰也抹一下,去吧!顺道叫晴儿、娥儿过来帮忙。”
孙兰花脱去店面人员新配的冬装,换上自己的衣服离去。
腊月二十,黎禾找来赵心晓、庄源、程知雨、刘家才商量过年事情。黎禾说道:“还是按旧例,店面腊月二十六关门歇业,然后清仓盘点三天。布坊可提前到腊月二十四停工,也要清仓盘点。开门开工日期为正月二十。”
黎禾接着说道:“今年岁入还是不错,特别是后两个月,布店收入增加不少。布坊中间亏了三个月,从十月份开始转亏为盈,全年还是略有盈余。所以,今年岁钱还是按每人月钱一半发放。”
“放假后的护卫方面——”黎禾说道,“武昌府分店在长街的省衙附近,比较安全,晚上有人值守即可。汉阳府分店受汉阳制铁局役工闹事影响,不大安定,布匹银钱全部转到汉口本店来。本店这边护院不放假,店面、仓库,还有银钱都要守护。心晓、老王你们把本里民壮搞几次遇贼演练,快速出动,还有官府要求晚上巡夜,我们今晚就弄起来。”
庄源说:“近来本里流民进入较多,有的投亲投友,有的滞留,教化跟不上,纠纷增加不少,甲首大多放任不管,也影响本里安定。请里长晓喻各甲,严加管束流入之民,多教化,少纠纷,保本里平安。”
黎禾说:“今年以来流民滋事越来越多,本里到底有多少流民都不知道,明年怎么处理流民也不清楚。我看流民之事不简单,得召集各甲首当面讲一讲。庄先生你写个这个事的文书,要波儿送到各甲,明天上午在厅堂聚会议定一下。”
赵心晓、庄源等人离去,夫人童丽说道:“上次说过的,武昌府分店的店面丫头张娴芳快二十岁了,一直躁动不安,媚眼顾盼,看相公能否先纳她为妾,让她为相公生个儿子?”
“张娴芳是孤儿,过年也没去处,夫人近期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吧!”黎禾说。
次日,在各甲首的聚会上,黎禾先说了流民进入本里带来的问题,问大家有什么好法子应对,各甲首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通。
“我说几点大家看行不行——”黎禾说道,“一个是从明天开始,用两天时间每甲将本甲居无定所的流民,包括暂住在船上的、客栈的全部驱离本里。二个呢是投亲投友的流民全部登记造册,腊月二十七交与赵心晓汇总。三个是遇有纠纷,先在本甲由甲首调解,实在无法调解的再找里老庄先生调解。”
黎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流民滋事时常发生,年关近了偷盗也不少,本里的民壮太少,应付不过来。当初成立民壮的时候是说先搭架子,以后再扩大,府衙也要我们尽快扩大,附近几个里的民壮都比我们多,我意现在每甲再出一人,充实扩大本里民壮,人员后天下午报到。”
各甲首表示前三点没问题,就是后面说的每甲再出一个民壮有困难,主要是年关事多抽不出人,还有符合壮丁条件的不多。这时,第三甲甲首钟高弟说道:“我有个提议,看是否可行。现在本里流民较多,在流民之中选择民壮可一举多得,一则消化流民,二则解决我们无民壮之忧,三则以流民制流民可收奇效。”
钟高弟说完,多数甲首表示赞同,第十甲甲首邓光会说道:“流民来历不明,是匪是民分不清,万一成为民壮做出匪事执法犯法,那我们脱不了干系。”
“我们在投亲投友的流民中选取,由接收流民的居户作保。”钟高弟说。
见没人提反对意见,黎禾说道:“民壮之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