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真是白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白痴的儿子?气死我了,这一路上我们杀的人还少吗?你以为你是什么纯洁的小白兔吗?!你不是,雷恩,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记住,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也是他的助手、更是一个从犯,你注定要与他一样永远被通缉,所以你没法做小白兔了,把你心里那点让我恶心的善良给抹去吧!天啊,这实在太令人反胃了!”
这么说着,莫里斯做了一个夸张的呕吐动作,“是的,你让我恶心,雷恩。你以为我会同意你这可笑的请求吗?难道就因为你这白痴随口说了一句话,我就会也像个白痴似的挖个坑把罗德给埋了,白白浪费掉这种宝贵的尸体,是吗?没准儿你还会继续要求我给他立个墓碑?你知道吗,雷恩,弗兰克这个家伙比你有用太多了——当然它现在没那么有用了,因为它损坏得太严重了——即便如此,至少它还能尽心地帮我踹上敌人两脚,而不是像个蠢货似的给敌人求情!”
莫里斯终于住口了,因为他不得不停下来喘一会儿粗气,而雷恩则被父亲歇斯底里的嘲弄给惊呆了。
不管在母亲出事前、还是在她出事后,雷恩从没见过父亲有如此表现,不止是那极尽讥讽的话语,同时还有那老巫婆一样挤眉弄眼的表情和滑稽的肢体动作,这一切都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拍着我的肩膀,慈祥地说‘在我心里,我真正伟大的作品只有你’这句话的,真的是面前这个中年人吗?
雷恩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然后他想通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想通了这件事。
那就是父亲真的疯了,并非是情绪意义上的发疯,而是他的精神真的出现了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雷恩默默回忆,或许是十天前,或许是两个月前,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从他制造出弗兰克那一刻起就已经疯了吧。
从那一刻起,他的目的就再也不是单纯地为妻子报仇,单单复仇的快感也根本就不能满足他了——必须毁灭点什么、干掉点什么才行,只有这样他才能给自己找到存在的意义。如果说弗兰克是血肉集合体,那么此时的父亲就是憎恶与仇恨的集合体。与其说他在追求更强的力量,倒不如说他只是渴望把无边的憎恨给具象化吧,谁都不能阻止这一点——哪怕是亲生儿子。
可怜的莫里斯,他并不知道,在弗兰克诞生的那个夜晚,另外一个怪物也随之出现,那就是他自己。
想通了这一切的雷恩,心中再没有畏惧、也没有敬爱,他悲哀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久久不言。
“你还敢瞪我,雷恩,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莫里斯被雷恩看得发毛,扭曲的怒意再次涌上心头,“你以为你可以挑衅我,以为仗着那点可悲的小聪明,从此就能骑到我头上来了?我知道了,你大概是觉得弗兰克已经不太顶用了,所以你以后就不必再服从我了——别犯傻,儿子,你不该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弗兰克算什么,等我把罗德改造成血肉巨人之后,他会比弗兰克强大一百倍!有他在,没人可以违逆我!”
“呼……”
雷恩深吸口气,然后平静地说:“你错了,父亲,我之所以服从你、任你指使,之所以愿意跟着你亡命天涯,并不是因为你手下有血肉巨人这样强大的仆从,而是因为我爱您。就像您爱我的母亲那样,就像任何一个儿子爱他的父亲那样,懂吗父亲,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惧怕。”
“该死的小子……”
莫里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过了一会儿,终于用空洞但冷静的腔调说道:“我也爱你,雷恩,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这不会影响我的决定,罗德的尸体我绝不会放过,这件事没得商……”
毫无征兆的,变故就在他正要说出下一个字的时候发生了。
几道巨大金光闪过,原本已经残缺不全的弗兰克彻底成了碎片。
“我同意这位小伙子的话。”
罗德就这么从断肢残臂中站了起来,双手各握一把由纯粹能量组成的金色光刀,“依我看,把我变成怪物这事儿还是先放一放吧,你们说呢?”
“这家伙竟然还没死!?”
莫里斯和雷恩同时变了脸色,父子俩关于如何处置敌人尸体的争执瞬间成了笑话,虽然罗德此时看上去跟死了一样糟糕,但他确确实实还活着,而且刚刚用手里的光刀把弗兰克给切成了肉馅。
“你、你这怪物!”
莫里斯大叫一声,转身跑向马车。
罗德双手慢慢举起,手中的两把光刀也随之变幻形态,当他最终做出瞄准的动作时,光刀也同时幻化成了狩弩的形状。
接着,一支光箭从后面洞穿了莫里斯的膝盖,而他浑然不觉地继续跑着,直到两秒钟后剧痛才席卷了全身,然后带着惨叫跌倒在地。
莫里斯含泪朝腿部看去,伤口没有流血,只有一个黑乎乎的空洞。灼热的光箭在穿过他膝盖的一瞬间,已经把血肉都给烧糊了。
“你呢?”
罗德把目光转向雷恩,“不如你也逃跑试试看吧,毕竟你比你的父亲年轻许多,而我现在已经很累了、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或许你能逃掉也说不定。”
“不、不必了,这里就挺好的……”
雷恩欲哭无泪地说。
“我得承认,刚才那个伎俩确实很阴险,而且很有效。”
罗德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想说我是由于大意才中招的,那就太不诚恳了,我只想知道是谁想出的那个主意,你的父亲、还是你?”
“是我的主意,罗德大人。”
雷恩迫使自己不去注意一边惨嚎一边往马车方向爬行的父亲,颤声回答:“我清楚地知道对付您这样强大的猎魔人,不用点花招根本就别想赢——您瞧,哪怕我们用了花招也依旧赢不了您,就算您已经中计了也还是赢了这场战斗,可见真正的强大绝非任何阴谋诡计所能匹敌的啊!”
“这样说就太谦逊了,你的计策确确实实让我吃足了苦头,小伙子。但我暂时不打算对你出手。”
罗德神情复杂,说完,他挥挥手制止了正要开口的雷恩,然后举起光之弩,射出了一条金色光绳,缠住莫里斯的脚腕把他给拖回了身边。
单是听到父亲那种惨叫和看到他额头豆大的汗珠,雷恩就能想象膝盖被洞穿是有多么痛苦,于是忍不住问道:“罗德大人,您要做什么?折磨他吗?”
“我不必给他更多折磨了。”
罗德转头看向莫里斯,“一切都结束了,邪恶者,我会把你活着带回光明神殿。在那里,你的生命将抵达终点,但这并不足以抵消你所犯下的罪行,肉体的死亡仅仅是痛苦的开端。”
“你要做什么,你想折磨我的灵魂?”
莫里斯不断流下恐惧的泪水,伤口传来的疼痛暂时被绝望感压了下去,但它并没有消失,只是成百倍的转移到了心里,“不,你不能,混蛋,你明明早就该死了,加强型沉睡合剂的效果我很清楚,你是怎么驱散掉的?在刚才的情况下,你根本没有机会去念咒语!”
一般来说,魔法需要手势、咒语来协同完成,有时还会用到一些特殊材料,但如果一个控法者对于自己即将施展的法术理解地非常深刻,那他也可以不必咏唱咒语,仅仅在心中默念就行。不过,这种无声施法手段只适用于初级魔法,对于更加复杂的中高级法术来说,只在心中默念咒语并不足以使它们生效。
虽然莫里斯没有学习过魔法,但他对此多少也有过了解,初级驱散术绝不是自己亲手炼制的加强型沉睡合剂的对手——身为天才炼金术师,他有这个自信。
“是、是圣术的作用吧?但是使用圣术也需要祈祷才行啊,罗德大人,我刚才完全没注意到您的嘴唇有动静呢。”
雷恩对于罗德死而复生也有些不甘,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本没有义务为你们做任何解答,小家伙,但既然涉及到信仰问题,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们一下——要知道,真正的祈祷,从来不是用嘴说说而已。”
罗德平静地说道:“所谓祈祷,是我等与神的沟通方式,是完完全全打开自己的心扉,无杂念、无保留、无私欲的一种行为,它从来不是靠嘴巴,而是靠心。”
说着,他温柔地看了看不远处某个地方,那里正静静躺着双刀和狩弩的碎片,“这也要感谢它们……或许是常年与圣能接触,它们也有了一定的神性吧,是它们让我保留了最后一丝清醒,进而及时净化掉沉睡合剂的效果。”
“你们可以把我打倒,却无法把我打败;你们也可以毁掉我的武器,但无法摧毁我战斗的意志。”
罗德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把这些总结一下,用四个字来说就是——正义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