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登轻轻推开凯瑟琳,然后关上大门,“不如来杯茶吧,我的炉子上还坐着水——可能这会儿有点凉了,但至少能给你压压惊。”
凯瑟琳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满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布兰登正要回到卧室去泡茶,袖子突然被她死死的揪住了。
“别让我自己在这里,别!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怎么行?我可是神职人员,而你是——哦,你是你我都知道的那种职业,吾主不会原谅我带你进卧室这种行为的。”
“那么我不去,您也别走,行吗?求您帮帮我吧,布兰登牧师,除了您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值得相信的人了!”
“好吧,”
布兰登轻轻拍了拍长椅,“坐下说吧,别怕,这里很安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尤金。”
凯瑟琳没有坐下,她来回走了几步,艰难地说出了这个名字,之后话语变得流利了许多,“今天晚上尤金喝了酒,他跟我说了些腻人的话,希望我能主动脱掉衣服去伺候他——这不可能,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比尤金那张脸还令我恶心了,说真的,我宁愿不要钱去陪一个染了花柳病的黑窑工睡觉,也不愿意让尤金碰我半个手指头。”
所谓隔行如隔山,身为牧师的布兰登显然无法理解一个妓女的想法,他尴尬地咳嗽一声,然后示意凯瑟琳继续往下说。
“于是我像之前那样反抗,尽管反抗没用可我还是要反抗,我知道最终他还是能掰开我的腿、还是能把那条可笑的小虫硬塞进来——但是我想错了,尤金这次没有继续用强,他只是借着酒劲儿狠狠的揍了我,最后、最后用顶门棍打了我的头。”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这期间谁都没有注意到雷恩的存在,于是他明白了,魔法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些变量而产生了正常作用之外的变化,这导致他不单感知到了凯瑟琳的仇恨,更直接看到了与之相关的那段记忆。
‘情绪同步’是用在活人身上的法术,而活人的灵魂是被禁锢在肉身里的。雷恩不知道在自己之前有没有其他控法者尝试过将这个法术直接作用在死灵身上,有没有出现过类似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况——想来是没有吧,否则以波利先生的严谨,他一定会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这样做”。
可我已经这样做了,雷恩欲哭无泪的想,同时祈祷千万不要再出现别的什么无法被半吊子控法者理解的突发状况。
“没想到尤金竟然是这样狠毒的人,虽然之前他把你关在家里的做法也足够令人不齿,但我仍有一点天真的幻想,幻想或许那是因为他太过爱你的原因吧。”
布兰登叹了口气,有些不安地问:“那么你是怎么逃掉的呢?尤金他有没有追来?”
“逃?我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我可打不过一个喝了酒的孬种!”
凯瑟琳发出一声可怕的干笑,“当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或许我真的死了一小段时间——总之,当我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土坑里,尤金拿着铁锹,一边哭一边往我身上倾倒泥土,嘴里还嘟囔着‘对不起,我没想杀你,实在对不起’之类的话。我发誓,我脖子上这颗圆东西从没有像那时那样灵光过,竟然忍住了害怕而没有做声,任由尤金把我整个人埋进坑里,之后他就匆匆离开了。好在他埋的不够深,我才能在憋死之前爬出来,才能捡回一条命!”
“吾主在上,这真是——真是——仅仅听到这过程就足够令人心惊胆寒了!”
布兰登满脸震惊,好半天才呆滞地说:“可怜的人,你希望我现在怎么帮助你才好呢?”
“让我在您这儿休息休息吧,然后帮我找辆马车——或者驴车也行,送我回绿荫城,好吗?”
凯瑟琳眼泪汪汪地盯着布兰登,“像我这样的女人是没办法靠双腿走回家的,牧师先生,路途太远了,我身上又疼得厉害,那杂种打人可真够狠的!帮帮我好吗,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我可以用更擅长的方式来回报您!”
“更、更擅长的方式?”
凯瑟琳咬着嘴唇上前一步、同时把两条腿微微分开,这举动吓了布兰登一跳,“不不不,我不要你的回报,凯瑟琳,每个神职人员都会尽可能为落难者提供必要的救助,所以你不必如此。让你在这里休息倒是没问题,虽然不能让你进入卧室,但你可以先睡在库房里,至于车子,我相信只要我开口去借,那么总能借到的。”
“太感谢了,太感谢您了,牧师先生您真是个大好人!”
“无需客气,说起来,我认为这件事对你和尤金都是一次很好的教训,不是吗?”
“教训?什么教训?”
“神说:‘有行那贪妄之事的,必将远离光明’。”
布兰登严肃地说:“你为钱财来到这里,尤金因为他所谓的爱而囚禁了你,这一切都是不正当的贪欲在作祟。我希望你回家之后能常做忏悔,凯瑟琳,最好去找一份别的工作吧,你现在从事的行当——嗯,总之还是换一份工作比较好。至于尤金,他以为自己失手害死了你,现在一定既惶然又痛苦,就先让他保持这种状态吧,以他的行为来说这种惩罚是很恰当的,等我确定他有悔过之心后,再找机会告诉他真相。”
“这点惩罚?对那家伙只有这点惩罚?!你一定在开玩笑!”
凯瑟琳愤怒地说:“我不会这样罢休的,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尤金付出代价!还有村子里那些狗屎一样的乡巴佬们,他们竟然任由尤金把我像条狗一样拴在家里,哈,他们也别想好过!”
“冷静些吧,能回家已是幸事,除此之外你又能做什么呢?”
布兰登悲悯地摇了摇头。
“哦,可爱的牧师先生,我能做的你想象不到!”
凯瑟琳兴奋地说:“老娘陪过的男人数都数不清,难道挣到手的只有钱币而已吗?当然不是,我还收获了别的东西,绿荫城那些见不得人事儿,内幕把柄、栽赃陷害、官员和情妇、商人和法官——哈哈,我知道的可不少呢,我会寻求一切帮助、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破村子倒大霉,这可是非法囚禁,是重罪!我会把这件事闹到最大,把他们都送去坐牢也不是不可以,哈哈!”
“吾主在上,千万别冲动!”
布兰登慌张劝道:“这、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已经脱身了,凯瑟琳,虽然过程曲折,但是至少现在没人能继续为难你,并且我也承诺会借车来送你回家——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了吧?”
“奇怪,你担心什么?”
凯瑟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好人,牧师先生,我没忘记整个村子只有你一个人替我出过头、说过话,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的。”
“怎么可能不会——哦,帝诺斯在上,请您抚平这名女子的怨恨吧。”
布兰登语气渐渐变得烦躁了,“或许你不知道,我曾是东阳城的高级牧师,在那里无论达官还是显贵都很尊敬我。可是现在呢?因为一点小小的工作失误,我被迫选择了泉石村进行传道,吾主在上,哪怕不提这艰苦的环境,单说那些村民——他们半数人都不识字、另外一半顶多会写自己的名字——如今我能让他们背诵几篇《神典》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说不定上头很快就能看到我的工作成效——凯瑟琳,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完全被你搞糊涂了。”
凯瑟琳迷茫地说。
“好吧,好吧,我再说简单些。”
布兰登深深叹了口气,“我已经在这个穷村子传道多年,不是叫苦或者怎样——毕竟这里的风景人情也还不错,但我确实希望能尽快恢复原职,要是没猜错,这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如果此时我的教区内突然出现一桩大大的丑闻,那么高层领导一定会在考核时给我敲上一枚‘失职’的红章,就像他们先前做过的那样!如此一来,我再也不可能回到东阳城那座光辉四溢的城央教堂了!”
“哦,我明白了,这下彻底明白了。”
凯瑟琳沉默一会儿说:“对不起,牧师先生,你是好人,但我受的罪也不可能这样平白揭了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布兰登皱着眉问,而凯瑟琳则把目光转向别处、久久没有言语,于是他再次恳求,“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你想要钱吗?我给你,你可以把我的积蓄都带走,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提供什么服务,只要这件事能揭过去,行吗?”
“这——”
凯瑟琳犹豫了,但没有持续太久。
“对不起,”
她再次道歉,“没错,我这辈子都在拿钱办事,只要钱给得够多,随便让我玩什么花样都可以。但是这次不一样,你没有经历过被囚禁、被殴打、甚至被活埋的恐惧,牧师先生,你不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这次我决心为自己而活。”
“哦,够了吧,你这个蠢货!”
布兰登觉得自己快崩溃了,“给你钱也不行吗?你自甘堕落陪男人上床不就是为了钱吗?!”
“是啊,可至少那个小洞长在我的双腿之间,我想,我至少有资格决定什么人能进去、什么人不能。”
妓女刻意加重了‘我的’这个词,声音里透着莫名其妙的尊严,这无疑更刺激到了布兰登的神经。
“好!那你就滚出这里!这是我负责的教堂,我同样有资格决定什么人能进来、什么人不能!”
布兰登歇斯底里地说:“下贱的女人,靠你那双腿走回绿荫城吧,但愿你没忘记它们原本的职能就是走路!”
“我会的。”
凯瑟琳用轻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裹了裹身上满是泥浆的袍子,然后走向教堂大门。
她最后的眼神像一把尖刀,轻而易举割断了布兰登摇摇欲断的理智神经。
‘嘭’!
凯瑟琳听到一声闷响从自己的后脑迸起,随后才是剧烈的疼痛。
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布兰登,而他则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顶门棍。
“是这样吧,尤金是用这玩意儿对付你的吧!放心,我的力气可比他大得多,这次你没机会再睁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