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刚才的行为真是太丢脸了。”
书房内,康格里夫汗颜说:“请你千万理解,罗德大人,今天实在糟糕透了,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
这是真心话,释放出内心邪火以后、康格里夫终于能冷静地看待问题了,于是立刻把自己的新婚妻子和罗德带到二楼书房,这里很幸运没受到爆炸波及。
“没关系,经历了那些事以后,确实需要发泄一下。”
罗德摇摇头说。
“那么,”
康格里夫深吸口气、不安地说:“你到底打算跟我妻子谈些什么呢?又有什么事是我必须知道而先前不知道的呢,难道你比我这个做丈夫的还要了解她吗?”
“了解?”
罗德正色地说:“我恐怕你不如自己想的那样了解她,也完全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哦——我明白了。”
康格里夫苦笑一声,总算明白为什么罗德会搞出这档子事了,“你把我妻子误认成某个你要抓捕的邪恶者了,对吗?吾主在上,我早该想到的,神之怒可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不懂政治,罗德,但你至少有最基本的逻辑能力才对。你以为凭我现如今的地位可以为所欲为吗?像旧世界的统治者那样,看上哪个姑娘就直接抢回家?不可能的,哪怕正式结婚,议会也会仔细调查女方的身份、背景,确保没有问题才能同意我和她的婚事。请相信,伊薇娜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出身于学者家庭,精通历史和考古学问,并且热爱冒险。”
“看得出来,她确实热爱冒险。”
罗德意有所指,“但你要明白,康格里夫大人,以尊夫人的手段、想伪造出合理的出身证明并不困难。”
“可以了,你这敬业过头的家伙。”
康格里夫笑着说:“就不说议会的审查机制有多严格,我本人和她相处已久,也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啊。”
“相识已久——可你们从第一次见面至今也不过数月时间,哦,别怪我胡乱打听,你们的爱情在首都上流圈子流传甚广,不少人都对此津津乐道。”
罗德淡然地说,而康格里夫没有反驳。事实上,他的爱情史完全是他自己宣扬出去的,舞会、宴席、办公室,任何场所只要有人问起,他都会看似无奈、实则炫耀地把自己和‘伊薇娜’相识的过程讲一遍、再讲一遍、又讲一遍:
‘要我说,你们最好把求知欲和好奇心放在别的地方,我这儿可没什么事值得你们猎奇啊,说到底也不过一是场巧合罢了,当然,对我来说那是这辈子最幸运的巧合:由于那时的工作需要,我不得已亲自去了一趟北部城邦的主城白石城,当时我正在马车里思考公务,突然一名女子闯了进来、摔倒在我的脚边。是的,她就是伊薇娜了,她被某些坏人盯上、慌张之下来到了我的马车里,并且苦苦哀求我不要把她赶出去——吾主在上,我怎么能把她赶走呢?她是那样美丽又无助,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处处都是危险!我当时就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没错,我必须保护她——如果她需要的话,我这一生一世都会保护她。’
“你们二位第一次见面是在你的公务马车里,对吗?她为了躲避坏人慌不择路地闯了进去。”
罗德打断了康格里夫的走神。
“是这样。那天停在路边的马车不止一辆,而我竟然如此幸运来到了吾爱的身边。这有什么问题吗,罗德大人?”
红姬把话接了过去,此时她瘫坐在扶手椅里,完全是一副胆战心惊的小女人模样。她没有撒谎,进入马车之前她确实不知道车里人是谁,当康格里夫表明身份后,一个大胆、疯狂、有趣的计划立刻在她脑子里形成了,她决定走向光明、而非继续躲避。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
康格里夫也皱着眉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时发生的巧合无疑不止这一件。”
罗德笑了笑,“我的一位密探后来向我汇报说,他那天在白石城发现了某个神秘邪恶者的踪迹——一个手段了得的女人,她有着一头红发和不似凡间女子的容颜——好吧,至少是‘疑似’发现了,因为她为了躲避追踪而上了某辆马车、从此再也没有下来。那正是你的马车,康格里夫大人,在那不久,我们就收到了你的结婚请柬。”
“这可太离奇了。”
红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似乎在暗示——不,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罗德大人。我就是被那名被密探盯上的邪恶者,对吧?”
“是的,正是如此。”
罗德平静地点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我抓走呢?”
红姬啼笑皆非地说:“如果你相信我就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就请抓走我好了。”
“我当然要这样做,事实上,如果我以前没有顾忌太多而早点这样做的话,或许今天这惨剧就不会发生。”
“哦,罗德,你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康格里夫暂时忘却了那场可怕的爆炸,他笑着走到扶手椅边、弯腰吻了吻妻子的秀发,“你注意到了吗,金色的,和我的头发颜色一样。你刚才怎么说来着,‘有着一头红发’是吧?”
“我相信以她的本事,用变形术之类的手段对外貌做些小小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的事。”
说着,罗德突然张开手掌、对红姬使用了驱散法术,纯净的魔法波动只带起了几缕金发,却没能让它变红哪怕一点点,更没有使她的容貌产生变化。这时,红姬耳环上一小块类似金色污渍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他猜得不错,那应该是某种染料。
这女人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解除变形了。
罗德心里一沉,现在维持她这幅模样的恐怕只是染发剂和化妆手段罢了,驱散法术只能解除魔法导致的异常状态,它可没有卸妆功能。密探给他带来的不止是情报、同时还有一枚萤石,那里面记录着红姬的真实长相,确实和伪装之后的她区别不大,哪怕不借助魔法,仅凭化妆技术也可以做到那种程度的改变。
好吧,没关系——
罗德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双目已泛起圣洁的金芒。
“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他紧盯着红姬大声质问。
“我是伊薇娜,是一个热爱冒险和考古的女人,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学者家庭。”
红姬注视着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当然,那是我以前的身份,现在我是康格里夫的妻子,这座庄园的女主人。”
“你——”
罗德彻底愣住了,面前女人之狡猾他早已清楚,可他实在想不到竟连‘真视之眼’这种高等圣术都对她无效。不,不是无效,她说话的语气、速度、以及那紧绷的咬合肌都表明她现在的状态毫不轻松,是的,她在抵抗真视之眼,并且她成功做到了。
这看似娇弱的女人,竟拥有令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
“够了!够了!”
康格里夫气急败坏地猛推了罗德一把,“真视之眼,是吗?刚才那是什么,驱散法术吗?!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她是谁的女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是这个国家的副议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往前一步,我就可以坐上总议长的位置,坐上伟大的阿克隆·圣能者大人曾经坐过的位置!”
罗德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他还没从接连两次失败中缓过神来,而这在康格里夫看来显然是一种羞愧到不敢吭声的表现。
“我同意了你那可笑的‘谈一谈’的要求,因为我尊重你,罗德,你是堪称传奇的英雄,是被百姓们传颂的‘神之怒’,可是我无法容忍你在我的家里如此放肆!”
康格里夫大声咆哮着:“你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把我的妻子当成犯人对待,你用驱散法术和真视之眼来羞辱她,同时也羞辱了我!我会向弥塞拉大主教严厉抗议的,另外我也会给教宗大人写信说明这一切!是的,我一定会——现在,如果你没有其他正经事要做的话,就立刻滚出我的家!”
罗德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但也知道现在再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这女人不可能长时间抵抗真视之眼的强大效力,或许再坚持一会儿他就能问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但康格里夫显然也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与此同时,他更不可能强迫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洗脸洗头,这种侮辱性几乎等同于当场抽康格里夫一百个耳光(事实上洗头洗脸也没关系,红姬使用的是首都炼金术协会出品的‘贵既美’系列化妆品,这种昂贵的女士用品主打持久和防水,可以有效避免重要时刻妆容出现瑕疵而带来的尴尬)。
罗德就这样不发一言地离开了康格里夫庄园。
‘婚礼爆炸事件’毫无疑问地迅速传开了,街道、酒馆、公园、妓院,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有讨论这件事的声音。官方表示这是一次偶发性的安图坎恐怖袭击、全国各城邦的小小骚乱绝不会蔓延至首都,但仍挡不住人们往里面添油加醋的热情,并且大多数人都把自己想听的版本当成真相。
‘爆炸是魔族人搞出来的,那些恶心的畜生还妄想把我们都变成奴隶呢!等着瞧吧,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的,我看我们最好囤积点儿食物,免得出现什么更大的意外。’
这种说法还算理智,也因此而丧失了冲击性和趣味性,其余那些流言都比这更刺激也更令官方头疼:
‘康格里夫为了早点儿坐上塞缪尔的位置、故意安排了这场爆炸,这是真的,我有朋友在政府部门当差,副议长希望自己马上成为我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议会长。’
‘爆炸是神之怒罗德安排的。我不想诋毁他,我儿子最爱听罗德大人消灭邪恶的故事,但他是为了爱情才这样做的,就像很多热血上头的男人一样。据说新娘曾和罗德大人是恋人,而她却为了权势财富投入了副议长的怀抱。这是真的,我有亲戚在康格里夫庄园干活儿,事情发生后他亲眼看见罗德与新娘新郎发生不小的争执。’
‘爆炸是塞缪尔总议长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除掉那些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显然康格里夫大人是其中之一。这是真的,我倒没什么熟人或者亲戚提供消息,但是想一想吧,死了十几个、重伤轻伤更是数不清,塞缪尔总议长那么大的岁数反而毫发无伤,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类似的流言蜚语在接下来几天始终保持超强的热度和传播度,这种情况下哪怕派出全部国民警卫抓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救醒那名仍在昏迷的男性安图坎人,然后将真相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