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名出色的医师和药剂师共同努力之下,这一刻很快就来了。那人睁开眼睛不到两个小时,对他的审判就已经安排妥当。
审判是半公开的,由弥塞拉大主教、康格里夫副议长、黑庭大法官三人主导,圣裁处和黑庭共同审理,地点就设在圣裁处的忏悔室。原本罗德也是主审官之一,但康格里夫强烈拒绝与他同席,于是弥塞拉只好把罗德安排在旁听席。没办法,得知发生在书房里的事情后、她除了道歉之外已经无话可说了。
所有相关人员落座以后,那名魔族男人被两个高阶修士架了进来,他早已被套上代表罪孽的锈袍(一种教廷发明的、镶嵌着铁片的囚服),裸露的头部、胳膊、小腿这些地方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但他确确实实还睁着眼睛,并且用恶毒的黑眼瞳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要把悔罪席换成柔软的那种吗?”
其中一名高阶修士问。
“不必,你们退下吧。”
弥塞拉冷冰冰地说:“我们都知道这些灰皮肤的类人生物不可能自杀,他们信仰的邪神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等两名修士离开,她清清嗓子,提高声音说:“让我们开始吧,据说那些医师给他使用了一种新发明的强悍药剂,在这之前他们只在受伤的动物身上用过,那些动物的下场似乎——嗯,我没细问,总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说话的同时,她和几位圣裁处人员的眼睛都亮起了金色光芒,坐在悔罪席的安图坎人立刻紧闭双眼。
“割掉他的眼皮。”
康格里夫如此说,犯人依旧不为所动。
“就按副议长大人的办法来。”
弥塞拉犹豫片刻后同意了,毕竟时间紧迫,谁都不知道犯人的身体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一名神职人员立刻取出刑具在魔族男人脸上划了几下,很快两只眼球就彻底暴露在外了。他想看向别处,但显然剧痛使他无法再像平时那样灵活地转动目光——这模样既瘆人、又凄惨,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罪有应得,但仍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姓名,来历。”
弥塞拉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犯人喉头滚动、嘴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似乎正极力阻止自己说话的欲望,但很快,他就在几双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放弃了。
“瑞克。”
他眼中流出混着血的泪水,“我来自暗翼沼泽。”
“它位于西部的幽暗森林,距离红砂城往北大概两百公里,但需要穿过庞柯利山脉。”
旁观席的罗德出言提醒,而这立刻引起康格里夫重重一声鼻哼。
“你潜伏在我们国家有多久了?”
弥塞拉摇摇头接着问。
“很久了,大概有二十年,我记不清。”
在真视之眼的注视下瑞克无法停止自己的回答,就算他已经痛苦到极致。
“二十年?你竟然能活这么久?”
“我一直很小心,我只偷窃、不掠夺,除非必要也不会杀害人类,所以一直没引起猎魔人的注意。”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突然从幽翼沼泽跑来首都?为什么改变你那苟且偷生的习性、在婚礼上引爆那枚充能核心?”
“是泰拉舒尔大人的命令。”
“那是谁?把他尽可能说详细些。”
“泰拉舒尔大人来自卡尔姆多大陆,他是我们安图坎王族的后裔。大概十年前,他从卡尔姆多来到圣光帝国,并且找到了同样生活在这里的、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安图坎人,他约束我们、也帮助我们,我们承认他为领袖。”
“你们?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不知道,每个人之间的见面或者行动、都由泰拉舒尔大人安排,平时我们都生活在各自的地盘,从不干涉、从不打扰。”
“他让你在婚礼上引爆那枚核心的目的是什么?”
“向这个国家宣告我们回来了。”
这时的瑞克并不痛苦,反而分外骄傲,显然这是他自愿说出的一句真话,“我们已经流亡了太久,被奴隶推翻的仇恨、七百多年的痛苦,我们要加倍偿还,然后建立一个新的安图坎王国。”
“这是做梦!”
康格里夫骂道:“你们这些灰皮混账永远也不可能再像旧世界那样称王称霸,人类和其他种族已经崛起,我们有充足的武器、也培养了许多强大的控法者,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无数为正义而战的圣能者,像阿克隆·圣能者大人那样的强大战士!”
“哦,不会忘记的,所以泰拉舒尔大人才选择了这个国家,我们正是要把阿克隆·圣能者所建立的伟大帝国变成我们自己的国度。”
“为了做到这一点,泰拉舒尔有什么计划?”
弥塞拉继续问。
“不知道。一个命令、做一件事,他不会把具体计划透漏给我们。”
“那么在此之前你还执行过哪些命令?”
“猎杀猎魔人,与我的同胞一起,我们一共消灭了十几个,我亲手杀了两个。”
‘嘭’
一声闷响从罗德手中传来,那里头握着半秒钟前还好端端待在椅子上的半截扶手。
“既然你们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那么久,就算泰拉舒尔也在这里待了十年之久,为什么他直到最近才命令你们做这些事?”
“不知道,我只听他说过‘没时间了’,但不知道具体含义。”
“杀害猎魔人的目的是什么?”
“削弱你们的力量,同时制造混乱,要达成泰拉舒尔大人的目标只靠我们是不行的,这需要整个地下世界的努力。”
“你们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你们怎么得到的情报?你们似乎对每个猎魔人的任务行程乃至他们的实力都掌握的很清楚。”
“是一位身处核心位置的神职人员告诉我们的。”
“是谁?”
弥塞拉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缓,“说出你知道的关于那人的一切,姓名、性别、职位、年龄,说出一切。”
“你问的这些,我不知道。”
瑞克又开始痛苦了,这表明他正在反抗真视之眼的强迫效果,但显然无济于事,“那人只会把情报传递给泰拉舒尔大人,然后再由他安排人手伏击目标。”
“你们给那人许下什么好处,竟然让如此地位之人背叛了帝诺斯、甚至背叛了自己的种族?”
“我不知道,泰拉舒尔大人对他保密很严,我只有些模糊的了解。据说他曾经是——”
“‘他’?”
弥塞拉追问:“是男性吗?”
“不,这只是我习惯性的说法,我并不知道他的性别,没人知道。”
“明白了,继续你刚才没说完的话。”
“好吧,我不想说了,但是,好吧。”
瑞克喘着气说:“我只有这些模糊的了解:他曾经是一名极其坚定的光明信徒,工作也非常出色,只是他似乎经历了一些事情,一些对他来说不太好、不太能接受的事。从那以后他的信仰就崩塌了,他不再相信自己以前相信的一切,也不再觉得人类真的比我们安图坎人更适合统治——”
弥塞拉倒抽一口冷气,然后下意识捂住嘴巴。
康格里夫、黑庭大法官等人疑惑地看着她,他们发现她此时的样子用‘面无人色’来形容丝毫不过分。而她的目光——尽管她立刻把目光收回到犯人身上,但在场之人清楚地看到,她之前死盯着的、正是坐在旁观席的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