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到了二更天人定的时候。
所谓人定,就是夜已很深,到了人们停止活动、安歇睡眠的时候了。
连街上的商铺都打了烊,只有凤鸣院这种日夜不休,寻欢作乐的欢场才会灯火通明。
凤鸣院所在的位置很不错,临近贯穿中都的金玉河,从高处望去,小半个中都城的景色便能尽收眼底,向下看,便能轻松看见平日里繁忙的金玉河。
夜晚的金玉河不复白天的繁忙,月光洒在金玉河的河面上,映照出微波荡漾的银光,弥漫着一层薄雾般的寂静氛围。
在凤鸣院外,楼上看不到的昏暗地方,一道瘦长的人影戴着斗笠,提着灯笼站在岸边,灯笼发出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一片景象
三艘小船停靠在河岸边,船上和岸上的人匆忙地将一箱箱货物搬运上船。
这些人好似一群默默努力的蚂蚁,行动搬运之时,动作迅捷而谨慎,尽量避免发出过多的不必要声响。
搬着箱子的身影在灯笼的微光和建筑的阴影中忽明忽暗,天气虽然寒冷,但是汗水依旧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却没人敢停下来歇一歇。
当最后一箱货物被搬运上船时,提着灯笼的人踏上小船,分别在船舱里转了一圈儿后便出来了。
等他再次踏上河岸后,三艘小船就由船夫撑着,缓缓离开了岸边。
船桨在水中划过,激起涟漪,船身轻轻颤动,仿佛是害怕打破这宁静夜晚的河面。
见船只离岸飘远,船上和岸上的人们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离开中都城,那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是吗?
刚刚放松下来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今晚的行动早已落入了一群不请自来的观众眼中。
数十个黑衣锦袍人俨然隐藏在河岸附近的暗处,密切注意着这些人员的一举一动,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动手!”
就在三艘小船缓缓前行的时候,只听一声刺破黑暗的叫喊,四周立刻亮起数不清的火把。
伴随着火把的光芒,船桨划水声,马蹄声,脚步声,纷纷从四面响起。
几艘小舟载着十几个锦袍人冲出黑暗,为首之人身材高瘦,如天柱般站在船头。
“站住!殿前司公干!我看哪个不要脑袋的敢违抗命令!”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能将带着浓厚的死意和杀气的话语,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扑通。”
落水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船上的船夫被吓住了,一时不慎,连手里的船桨都落到了水里。
船上和岸上众人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殿前司官吏,不知道这些锦袍人是何时来的,又为何在此时突然出现。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行动足够隐秘,却没想到殿前司的人早已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般的埋伏,自己倒成了网中的鱼,笼里的鸟。
站在船头说话的那个人,自然是荀漳荀虞候,只见他话音落下,便微曲双腿,整个人如炮弹般,从殿前司的船上飞射而出。
他落地时,一步踏在其中一艘小船上,巨大的冲击力险些将小船整个掀翻。
荀虞候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冷笑,便一脚踢翻脚旁的箱子。
箱盖翻开,银光如流水般从箱子中倾泻而出,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低头看了一眼,荀虞候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靠岸吧。”
话音落下,他犀利锋锐的目光扫视过船上的每一个人,原本精致的面容不复往日的温和,此时只有无情和严肃,身上华贵的锦袍和披风在微风中颤动,将他衬托的好像是天上降下的魔神。
船上的人一看这阵仗,哪里敢拒绝,只得乖乖将刚离岸的船只靠岸。
这将作监丢失的二十万两银子,找到了。
不过卫沧此时却没有闲心接着看热闹,早已操控分身离开了这里。
他是提前下班跑了吗?
不,他是在追逐自己的猎物。
卫沧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前面一道狂奔的身影,这是刚才打灯笼的那个小子,竟然让他跑出来了!
卫沧一边追,心里一边吐槽。
殿前司这业务水平实在是不行,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重要人物,这种人物放跑了还了得?
控制着分身,卫沧一路跟着这人绕着中都城跑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见他推门进了一间院子。
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卫沧,在看到这院子时,他的表情顿时奇怪起来。
你说巧不巧,这不正是他藏账本的那个院子么?
卫沧当时心里还犯嘀咕,寻思这地方怎么没人住。
现在破案了,原来是你小子准备的后路。
操控着分身躲藏在院外的阴影里,卫沧心中不断思考着。
他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下一个决断,自己究竟要怎样处理这个人。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如果自己不出手,以这人的本事,十有八九能跑出中都城。
要是把这家伙放跑了,不仅没有什么好处,还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万一这小子安定下来,直接将今天晚上的事情报上去,在后面隐藏的人一复盘,发现是卫沧这个小吏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自己搞不好真的就得噶了。
这也不是卫沧自己吓自己,以他们敢在镇狱里面用毒酒杀人的狠辣劲儿,杀个小吏实在不算什么。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选项只有两个,生擒或者弄死。
卫沧心中有些犹豫。
若是想要此案顺利结案,其实生擒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这二十万两白银已经找了回来,铁证如山,只要这人进了镇狱,再出来的时候就是杀头那天了。
而且他也能将站在幕后的人供出来,让朝廷直接来个一网打尽,也算是给卫沧除了后患。
按照大郯律法,别说这小子,就是他一家子的脑袋都保不住,
二十万两银子,就不是户口本的问题了,得照着族谱杀头。
但是这种方法的变数,实在太大。
一来是会暴露分身的存在,让这里平白出现一个第三者。
而且卫沧分身的特点太明显,哪怕伪装之后,也难保这人不会看出分身的样貌特点。
就分身这副烟中恶鬼的样子,要是让朝廷惦记上,卫沧心里头多少有点发虚。
二来是卫沧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后面肯定牵扯到了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