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那天虽然喝多了，但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衣服裤子都穿得整整齐齐的，旁边也没有任何人！你说你怎么可能怀我的娃娃？”
乔优优忽然闪烁其词起来：“我……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确定我肚子里的娃是你的！而且就是那天的！”
乔优优本来想着李雄和乔阮笙办完离婚就能陪着自己上医院做检查了，第一次去大医院做检查她总归是希望李雄陪着的。
可李雄明显是被气上了头，说不出话来摆摆手，做出让乔优优滚蛋的手势。
乔优优泪眼婆娑的看着李雄，一句话都不说。
初夏的正午，日头已经有些毒辣了。大马路上尘土飞扬，就算是树荫底下也不算清凉。
乔阮笙自己热得腮若桃花，抬起眼皮，瞧了会儿乔优优愈加苍白的脸庞，终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哥哥，咱们送乔优优去医院吧。”
乔优优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不用你假好心！”
乔阮笙嗤笑了一声道：“乔优优你想什么呢，你当我愿意管你啊？乔家家门不幸出了你这样个蠢货，还是个不要面皮倒贴男人的，不是看着你肚子里怀了个娃，我早把代咱乔家的列祖列宗揍你了！”
乔慎明显真的想教训乔优优，但妹妹一个眼色飞来他就冷静了下来。
“哥哥，甭管他们。省的还说咱把她肚子里那点宝贝疙瘩弄掉了找咱讹钱。那孩子爱谁谁的，反正吃苦受罪的又不是我。”
李雄心中莫名一堵，想要辩白的话硬生生的被塞回去了。乔阮笙看也没看李雄一眼，硬邦邦的搡了一把乔优优就把她往医院方向推去。
幸好医院中午留了值班医生，而且中午看病的人也少，乔优优一会儿就挂上了号。
当然不可能是专家的号，只是个普通门诊而已。
乔阮笙把乔优优安顿在医院后，实在不愿继续陪她，就起身对乔慎说：“哥哥，还有一会儿才到两点，我要去一趟建材市场。你……”建材门面门口堆着涂料板材啥的，当然也有一包包沙子水泥。
乔阮笙今天来是想买水泥回去的。
至于小工，乔阮笙已经计划好了。
那天看三婶的样子就知道，她应该是准备让乔晖休息时间回来帮忙的。
还有个不怕苦的乔竹。
乔阮笙记得乔家就在去年冬天漏水过，那时候乔慎带着几个兄妹一起糊过房顶补过墙。
乔竹乔晖还和三叔一起，还在三房砌了个单独的茅厕。
这几个人都有基本的技术，糊个土坝没问题。
再说，自己还在旁边看着呢，能保证施工质量。
肥水不流外人田，乔阮笙知道自己开的工钱在96年的山区已经算很不错了。
请小工的钱直接都给了自家人，如果还有多的话还能再给几个出工的人多加点钱，何乐而不为？
乔阮笙捏着布包里的一千块钱走进了第一家门面。
没想到，刚进门面就看到了老熟人。
“乔慎！乔阮笙！”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乔阮笙一看，这不是她老板林续是谁？
乔家兄妹跟林续打了招呼，林续自然而然的解释道自己是来办事儿的，说着还把建材店老板介绍给两人认识。
“那你们今天是……？”林续有些好奇，什么大事儿连乔慎都从江城回来了？
乔阮笙当然不会说今天是来扯离婚证的，笑了笑道：“我们家准备给屋后的田修个土坝，今天来县城想买点水泥和胶黏剂。”
“哎呀姑娘，那你就找对地方了！我这儿的水泥可多了，胶黏剂也应有尽有。姑娘你要哪种？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光说这水泥可都好多种呢！有家用的，还有建筑的，按照强度分还有……”
眼看着老板絮絮叨叨就要开始长篇大论的科普了，乔阮笙笑盈盈的温声打断老板的话：“嗯，425就行了。”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老板眼睛一亮就把乔阮笙拖去后面看货。乔阮笙看了是正规厂家的合格产品，又检查了袋口完好平整，各种标注和编号都是齐全，生产日期也很近。
林续刚刚正在和老板喝茶，这会儿老板忙着接待乔阮笙，乔慎跟妹妹在一起当然是不会去陪林续了，林续一个人喝茶就挺没意思。
抬眼看着年轻漂亮的娇滴滴小姑娘板着脸，跟个老江湖似的跟老板周旋，故作老道的看货，林续忽然噗的笑出了声。
乔慎的目光悠悠飘来，林续摆出正经的微笑，冲老友举了举茶杯，而后镇定的收回目光，将茶杯里的茶一口饮尽。
乔阮笙随手指了包水泥让老板上秤称给她看，老板明白这小姑娘看着年轻却是个不好糊弄的，于是抹把汗准备把那包水泥搬出来现场称重。
“等等！”林续忽然开口，止住了胖乎乎老板的动作，“乔阮笙，你真准备从这里买水泥回石山村？”
乔阮笙认真的点点头。
林续继续问：“你知道从这里运水泥回去的运费要多少钱么？你买的应该不到一吨吧？”
乔慎毫不犹豫起身道：“我陪你去。”
李雄一听“两点”两个字就知道乔阮笙根本没放弃离婚的念头，第一反应是跟着乔阮笙，她去哪他去哪儿。
可是想了想，李雄竟然又坐回了原位。
“大哥，阮笙就麻烦你照看了，”李雄温声道，“我中午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们一起过去了。”
乔慎理都没理李雄，乔阮笙本来也不想让李雄跟着自己。
“两点钟，民政所门口见。”乔阮笙冷冷道。
想了一下，她还强行从李雄手里拿走了军官证。要是李雄敢临阵脱逃不去办手续，她好歹手里还有个东西押着。
兄妹俩出去随便吃了个饭，就叫了个麻木(三轮摩的)直奔县城的建材市场。
96年县城里的建材市场，其实也就是四五家相邻的门面全部都是贩卖建筑材料而已。
门口堆着涂料板材啥的，当然也有一包包沙子水泥。
乔阮笙明白林续的意思了：“是啊，从这里买回去是要贵很多，但是我去镇上看了，那边店少，存货基本上都已经三个月了，有的都结块了……”
水泥虽然笨重，但其实是种不经放的玩意儿。如果放长了时间，水泥的活性会降低。比方说镇上的存货存了3个月，那么泥的强度大约会降到原本值的八成左右。
“对了，你这次修土坝，预算多少钱？”林续又开了个新话题。
乔阮笙想了一下道：“八百左右。”
多年报价习惯，当着供应商的面，她当然要虚压一下预算。
林续呵呵一笑：“怕是人工和料钱都够呛。怎么，准备给家里贴钱干工啊？”
乔阮笙有些恼了：“我给我自家贴钱，关你啥事。林老板你喝你的茶别来扰我，我下午还有事儿呢！”
林续也没管乔阮笙嫌弃的眼神，自顾自的站起来晃到乔慎身边：“我要是说我有水泥呢，你要不要？”
乔阮笙顿住了，回头认真的看着林续。
“上次疏通河道之后，我决定积点德，把山的破面给抹平了，就去进了一些水泥回来。”林续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上的茶杯，“上个月生产的，都好好的堆在采石场的库房呢。你最近经常旷工，不知道也不奇怪。”
乔阮笙眉头一皱，“我没旷工，你主动给我批假的！”
林续没想到乔阮笙会纠结在这个细枝末节上，一哽之后随意点头，语气带着一丝好笑：“好好，不是旷工。那你要不要从我那里买水泥啊？”
被当面抢生意的老板不乐意了：“欸林续，你！……”
林续面不改色的说：“两百五一吨。”
老板刚要说的话被噎回去了。
林续那批水泥就是在自己这进的，老板哪能不知道价格。
按照二百五的价格，加上车费和上下车的人工费，每吨林续净亏将近三百。
林续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就觉得本来那个石山河就是自己采石场堵的。最后却让乔慎出钱给疏通了，乔阮笙白出力还又出钱，他不愿意白占这个便宜。
生意人赚钱是重要，但是基本道德和诚信还是应该有的。
老板是生意人，最是精明。他眼皮一抬就看着自己这个老友嘴角擎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颇有趣味的垂眸看着这小姑娘。
小姑娘倒是低着头搅着眉认真计算着，根本没发现这人荡漾的笑容。
老板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什么，也懒得计较这不要脸的家伙抢生意的行为了，很知趣的闭了嘴。
“怎么样？”林续笑着追问。
“可以！”乔阮笙算好了，爽朗的回答，“不过你不用给我那么低的价格，加上运费上下人工一起四百一吨就差不多了。”
林续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花：“胖子看到没，还有这种自己涨价的买家，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吧？”
胖子就是老板，也是林续朋友，更是采石场长期的合作伙伴。
现在人家对小姑娘有意思，他哪能不配合？于是也笑呵呵的附和道：“老弟，这妹子不愧是你老乡啊，就是实诚人！”
乔慎听到此话，不着痕迹的微微皱眉，朝乔阮笙身前站了一步，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那行，四百就四百。”林续含笑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对了阮笙啊，还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我出一千五，你顺便也帮我家修个土坝吧？”
乔阮笙喜上眉梢，正要一口答应的时候忽然乔慎开口了。
“不行。”
乔阮笙顿时蔫了，回头恨恨的盯着哥哥。
这可是她这辈子接的第一个赚钱的工程啊，而且她老早就跟哥哥报备过了，当时哥哥还挺支持的，怎么临到当前就变卦了呢？
“哥哥！”乔阮笙瞧了眼林续，赶忙把乔慎拉到一边。
在哥哥耳边好生嘀咕半天，最终乔慎还是点头了。
乔阮笙转过来就笑盈盈的看着林续，就是那种乙方（施工方）看甲方（投资商）的笑容：“林老板，那这就说好了，回头我拟个简单的协议，规定好工期，工程质量之类的再拿给你！”
林续笑得爽朗，“好！一千五的工程还要签协议啊？行行，都可以！你只要保证我家后院不进水就行了！”
乔阮笙春风和煦的笑着应下，双方一拍即合，办成了大事儿心情愉快的准备走了。
乔慎跟着出去之前，却面无表情的突然回头看了林续一眼。
大热天的，林续却从自己这位死党眼里读出了一丝凉意。
林续手头一顿，故作镇定的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乔阮笙和乔慎加快步伐往民政所赶去。
一边走她一边陷入新的思考——李雄神经兮兮的突然不愿意离婚了，中午又出乎意料的说自己“有事”，乔阮笙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说实话，李雄倒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以前李雄提出想娶乔阮笙的时候，乔慎一直不同意，李家也不支持。
李雄愣是想尽了办法说服了李家两老，自己在乔慎面前保证又保证，承诺又承诺，还放低身段做了许多取悦乔家的事情。
乔慎这才勉强同意把妹妹嫁给他。
一桩八竿子打不着的婚事，愣是被李雄给磨圆乎了，可见李雄看着怂，其实还是很执拗的。
这人陡然改口，上午还在民政所闹了一出下跪求原谅的“深情”戏码……
乔阮笙总觉得他还要闹点更大的幺蛾子出来。
果然，一到民政所门口，乔阮笙就傻眼了。
大树下，站在李雄身边的那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不是她亲爹乔修明又是谁？！
“爸爸，您怎么来了？”乔阮笙赶紧加快了步伐走上去，微笑道。
乔修明还是一副文人傲骨的背影，待乔修明转过身来，乔阮笙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你不要叫我爸爸。”乔修明双手背在背后，语气冰凉，“离婚这么大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不配当你的爸爸。”
乔修明这个人当夫子久了脾气不算好。
生气起来他会怒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真正动怒的时候，却是冷冰冰凉飕飕的。
乔阮笙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经常做些不靠谱的事情被爸爸责骂。
不过记忆中爸爸真的动手打她，却只有一次。
那时候她还没上小学，村子里的女孩子们一起玩耍，严瑜带着一群小姑娘躲在山上的玉米地边偷看大哥哥大姐姐们。
跟着乔优优混进“大孩子梯队”的乔阮笙瞧见玉米田里站着对大哥哥大姐姐，嘴巴啃嘴巴，巴滋巴滋响，就好奇的问乔优优他们在干嘛。
乔优优一脸嫌弃土包子的表情告诉乔阮笙，那两个人以后是要结婚的，现在亲嘴，跟送子娘娘预定个小娃娃。
严瑜听到了，微笑着问乔阮笙：“阮笙妹妹，你以后要跟谁结婚？要给谁生小娃娃？”
乔阮笙毫不犹豫的挺起小胸脯，声音响亮，“笙笙要跟哥哥结婚，要给哥哥生好多小娃娃！”
乔优优和她的小伙伴们那时候已经上三四年级了，一听这话就狂笑起来。
严瑜却温和的摸了摸乔阮笙圆乎乎的脑袋，附耳柔声道：“唔，原来笙笙喜欢哥哥啊，那你是不是要去亲你哥哥？不过你得当着全家的面亲，还要亲到嘴巴上哦，要不你家的人看你比哥哥小这么多，一定不会让你嫁给你哥哥的。”
小阮笙捏紧肉拳头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当晚，乔家人一起吃饭，乔阮笙就当着奶奶大婶等所有乔家人的面，干了件大事儿。
抱住闷头吃饭的乔慎就是用力一亲，把十岁的乔慎惊得从大桌摔到了地上。
小孩不知轻重，乔慎的嘴皮被磕破了，乔阮笙人生中换的第一颗乳牙也被磕松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甚至连乔优优都笑不露齿道“小孩儿！”。
可乔修明的脸一下就绿了，手里抱着一岁的乔阮飞却不好发作。
四婶笑着逗阮笙：“阮笙，你这是干嘛啊？这么喜欢哥哥啊？”
乔阮笙理直气壮，“对！笙笙长大要嫁给哥哥！要给哥哥生好多小娃娃的！”
全家人更是笑得开心了，奶奶还笑着揉眼睛说，往后还省了一笔彩礼嫁妆。
就是那天晚上，小阮笙高高兴兴的拉着哥哥衣角回到房间，刚进门，哥哥突然飞快的转身抱住了她。
随着一声闷哼，乔阮笙听到戒尺打到皮肤上的声音——哥哥的后背该多疼啊。
乔修明怒吼。
“你让开！”
一向沉默的哥哥却顶撞了爸爸。十岁的小男孩眼神倔强，紧紧把懵懂的妹妹护在怀里。
“不！”
可是爸爸终究是大人，能把小孩子甩出去的大人。
哥哥被爸爸扔出门外了，大门嘭的关上，阻断了哥哥不断踹门的巨响。
“今天那些话，做的那事情是谁教你的？”爸爸手里的戒尺，向小阮笙指过来，“以后不许再做，不许再说，听到没有！”
小阮笙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呀？”
戒尺“啪”的落在她的胳膊上，顿时，幼童的柔软肌肤如同火炙。
那时候爸爸的声音，就和现在一样冰凉。
“他是哥哥，你是妹妹，妹妹不能嫁给哥哥。这是规矩。”
……
大树下，乔修明背着手看着乔阮笙，让本来兴高采烈的她忽然背脊发凉。
“我也不想瞒着您的。”乔阮笙垂头想了一会儿，终于轻声开口道，“但是我担心……”
乔修明忽然摆了摆手，打断了乔阮笙的话，“不用说了，赶紧跟着李雄回去。”
乔阮笙愣了一下，目光逐渐沉下来，“爸，我想好了，这个婚，我是一定要离的。”
“离婚？”乔修明突然爆发起来，“你才结婚多久啊，不到三个月，就要离婚？胡闹！”
“没有！我真的已经想好了。”乔阮笙狠狠的瞪了一眼李雄，回过头来对乔修明说，“李雄，他不适合我。”
“你现在知道他不适合你了？你当初干嘛去了？结婚之前不想好，现在刚结婚就要离婚，你就是不负责任！”乔修明陡然提高了嗓音，“对婚姻不负责，对别人不负责，也对自己不负责！”
乔慎听到这话，有点忍不住了：“爸，这事情怎么能怪笙笙呢？”
“不怪阮笙，难道怪你？李雄和你妹妹结婚，当初你可是点了头的！
现在，你又陪着你妹妹闹离婚，这是要干嘛？
难道，你是想害你妹妹一辈子没得依靠吗？！”
乔慎骤然安静，拳头紧紧捏起不再吭声。
乔阮笙皱起了眉头，不欲再与爸爸多说，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李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把大老远的请过来，是想要干什么！”
“你不用骂李雄！要不是他，我只怕是这辈子都要被你蒙在鼓里了吧！我告诉你，他根本没有要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就是要看看，你这不肖女，今天到底是要闹到什么程度！”
乔阮笙被气得胸口闷疼，但是又不敢对郭翠英大伯娘一般顶撞父亲。
妈妈过世得早，乔修明这个爸爸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三个孩子拉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