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到是再没有什么棘手的硬茬,左良洲又问候了几个新老朋友,慢慢的往后继续踱步;
大狱的最深处,是一大一小两间单独的“房间”,说是房间,是因为别的牢房都是粗壮的树干围成,方便狱卒随时观察犯人的一举一动。但是这两间最为特殊,不仅在大狱的最深处,和别的牢房都隔着不少距离;而且还都是土墙堆成的,除了牢役特意从木栏杆门上的窗格中望去,其他犯人一般看不到两间牢房里面的一举一动。
左边的牢房写着“候审”;
右边的牢房更是奇怪,写着朱红的大字“勿问”。
左良洲先走向了左边稍小一些的牢房,这间牢房杂乱无章的堆满了各种书籍,书籍类目兼容并包;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手抄本,也有做满笔记的《牡丹亭》,《紫薇斗数》。左良洲也不顾忌,找准一堆书籍作为凳子往下一坐,随手拿起一本就开始翻看。
“哎哎哎,起来起来!!我上周刚得的孤本,左小友你当心点坐。”牢房的另一角冲过来一个瘦骨嶙峋,又高又瘦又有点邋遢的山羊胡老道;一把给左良洲薅起来,又从左良洲手上夺下他刚刚翻开的那本旧书。
这个犯人如此冒犯,左良洲倒也不恼;调侃道:“张老道你号称前算五十后算五十;怎么没算到今天本官要来巡狱呢?”
张老道听闻掐指一算,才一拍脑门:“我就说今天为什么右眼皮一直跳,一股邪气往灵台直冲;原来是你这个活阎罗要来,这我也没算出来,老道我近来退步的紧,怕是时日无多咯。”
刚刚说完,又“呸呸呸”扇自己的嘴巴连说晦气。
这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是张九龄,他在留守司的大狱里面“做客”已经快两年了,说来好笑;他能进来还和左良洲有着莫大的关系。
两年前左良洲还只是一个不入流无人问的断事司吏目,因为一举破获龙兴寺白莲教悍匪案(前传:龙兴寺迷雾),在凤阳声名大噪。这个案子也难得的使,地方都司,凤阳府应天府,按察使司,锦衣卫能够在一件事情上面破天荒的统一起来。在一个月内,将凤阳府内和周边的白莲教一扫而空。但凡和白莲教牵扯上一点关系的,非死即残;哪怕是案情较轻的,也全部押送到应天由大理寺统审。
张九龄是凤阳县当地有名的算命老道,算命是他的本行,同时也兼做行脚医生,谁家有个疑难杂症什么的,也都找他看看。看好了有几文钱就给几文钱,如果实在没有钱,管一顿饱饭也能凑合。
就因为这些年的积德,老道在当地有着极好的口碑,谁家小孩有新生的,也少不了要抱到他那里去算算,然后让张老道给起个名字,就是这么一个学问博杂的“神棍”,不知道锦衣卫在哪里访到说张九龄也是白莲教徒,冲进老道士家就是一顿搜捕,还真搜出来密密麻麻做满了笔记的《弥勒教义详解》,这哪里还说得清,立马就要被一并押到南京送审。
好在,老道也确实当有此善报。早年救过的穷苦大众里,有一个在中都留守司现任指挥同知,常同知府上做奶妈子,和小衙内的关系极好。因此常同知就以张老道和当地军务仍有纠纷为由,先压下留守司大狱,等到结清之后再移送京城。
张老道就此在大狱里面常住下了,之前在外面干的事情,在里面还照常能干。只是主顾从贩夫走卒变成了留守司的狱卒,各部小吏,偶尔各部的主官来巡视狱情,也来找他算一算。得了张老道的好处,作为交换自然就帮他多寻几本书作为回报。
“左小友,你这边带来新消息没,老道我啥时候能出去。”张老道愁眉苦脸对着左良洲又开始叨叨,狱里说话有分量的人里面,也就是左良洲最为年轻没架子,张九龄还能说几句没有顾忌的心里话:“虽说我也知道大人们都待我不错,但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待久了,老道我确实快招架不住了。”
左良洲撇撇嘴:“张老道你且安心,也就多亏外面抓了那么多白莲教的确实都没审出和你有任何瓜葛,南京那边也就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不然现在你指不定在漠北放羊还是在岭南种荔枝呢,再忍忍吧,近来时局敏感,都司的大人们也实在不敢留话柄。”
张老道听闻此言,立马就像一个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但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激灵了起来,神神叨叨的牢房内绕着八字踱步。一会是“斗姆元君”一会是“玉皇上帝”,然后像得了启示一般欢天喜地。
给左良洲看着一头雾水,问道:“老道你不会憋出失心疯了吧,你别急我出去了再找常大人给你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