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我?
科任老师又不会管我,让我的名誉再损失一点也无伤大雅。
第二节课上课,数学老师走到讲台上,从公文包里取出保温杯:“班级最后一排的同学,往前收练习册,其他同学,拿出我们前天发的卷子。”
在整齐的哗哗声中,我听到尹闲骂了一句脏话。
“*!卷子,啥卷子?”
我有气无力的轻笑了一声,卷子上的题我都会,也都做了,我对这一节数学课缺乏兴趣。我用手肘当枕头趴在桌子上,合上双眼睡觉了。
有人说,人的记忆就像是水,一滴滴水积成了海。
那些被人遗忘的记忆、不愿回想的记忆、古早的记忆,它们会变成冰块,成为破碎的梦,沉入渊底。
我没有挽留这些记忆的习惯,看见它们我会头疼,这种遗忘对我来说是致命的,几年前主动去想我还能记得一些,现在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想九年前那件事……我应该也快要忘了。
忘了吧,忘掉它对我来说或许是好事——只不过偶尔我会失落和迷茫,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从哪去。
现在,我在面海市上学,我的“家”也在面海市。
以前,我在“朝海市”上学,我的家也在那里。
很多事情我都忘得干净,我记得朝海市的市区中心,有一栋耸入云霄尚未完工的大厦——永安大厦。钢铁作他的筋骨,水泥砌他的血肉。
人们打量这一栋气势恢宏的大厦,联想到首都与临海城市的高楼大厦。他们笑了,仿佛财富会从大厦的水泥缝隙里渗出流到他们的身上,繁荣会埋入土壤,在来年生根发芽。
那个夏天,空气憋闷不再流通。
大厦摇晃坍塌,飞跃在上面的工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向地面。在生命的最后,他们看到筋骨上的水泥一片一片簌簌剥离,他们听到高楼绝望地怒吼,他们闻到自己身上水泥的气味。
当时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写着作业,在大地颤动的一瞬,我不作丝毫犹豫——推开窗,纵身跃出,落到地面。
然后我不顾大腿的麻木去跑,大楼在身后坍塌。
我被人扑倒的时候地震已经结束了,我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大地合拢,不再开裂。
我的手勾了勾,我听到课间操的音乐,听到孩童和尹闲的叫声,我缓缓抬起头。
血液回归手肘,冷热交替。
一个接一个同学路过我,从后门走出教室。
我翻开未看完的小说,目光却落在我的不能剧烈运动的腿上。
班级里一个同学也没有了,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走廊里传荡,我放下小说,从前门走出教室,走廊里空无一人。我循着声源来到楼梯旁的水房门口,透过水房的半透明玻璃门,我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状况。
一团模糊的人影正杵着水槽颤抖。
耳畔淌过哗啦啦的水声。
我推开门,紧接着,室内种种细节映入眼帘。
里面的人侧头看来,那模样令我心惊。
水珠从她的衣摆上一滴一滴落下,她齐肩的发丝粘连,藏着满秋之水的眼中荡起层层涟漪,先是惊慌,随后是惊喜,这秋水边上的那一抹血红——醒目刺眼。
她拧死水龙头——水声止住。
“你好……”我诧异了一下,“是你啊。”
我打量着里面的女孩儿,问她:“你需要帮助吗?”
里面的人是早上撞到我的那个女孩儿。
“不用,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我观察到女孩儿的胸前,手肘与膝前并无赃污,指着还在渗出血迹的额角:“摔倒了?”
“嗯。”
我不置可否。
“你早上没迟到?”
她支支吾吾:“嗯,严格来说是迟到了,不过老师人很好,没有追究。还有早上的事……对不起,当时我正在想事情……”
“没事……”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你好,我是高二一班的李秋兰。”
“啊,我是高二二班的张秉性。”
“是吗……”
她笑了两声。
沉默。
依旧是长久的沉默,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秋兰额角的血水汩汩淌到眼睑,让她眯起眼。
“真不需要帮忙?”我又问。
“不用。”李秋兰摆手回绝,随后问道,“没吓到你吧……”
“没有,我带你去医务室吧。”我打算帮这家伙一把,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家伙懂礼貌,还有我心里一点儿为人的善意。
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想麻烦我。
“几步路,不怎么麻烦的。”我又补充了一句“就在五楼最西边,我感觉你状态不太对。”
谁知她摇了摇头:“谢谢,我还是自己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好与李秋兰道别,走出水房,顺势把门带上。
关门的瞬间,我听到她说:“明天再见,秉性同学。”
明天再见?
你还是别和我再见比较好吧?毕竟早上见到我,你基本上也就离迟到不远了。
我这么想着,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