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是一个冷酷的臭屁精,隔壁班也还有一个奇怪的女孩儿,叫李秋兰。
同学们都说那是一个奇怪的孩子,见到被欺负的同学,她会不顾实力差距,挡在同学前面,对比她大很多的孩子展露獠牙。她总是一个人在班级里做值日,最后一个走,她在班级里的人缘还不怎么样——课桌里塞了各式各样的怪虫,贴了各式各样小孩儿能想到的恶毒的话。
那时我讨厌和那些无聊的小孩儿待在一起,总是最后一个离校——尽管我也是小孩儿,正因如此,每次路过秋兰所在的班级我都能看到李秋兰垂着头打扫教室,看到她最后坐在椅子上,吞着眼泪。
我必须承认她给我带来了极深的触动,可我那时候还保持着父亲遗传给我的冷漠,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日复一日,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在班级,打扫卫生,打扫自己。
她走得越来越晚,眼泪也越来越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哭。她开始认真细致的打扫教室,用抹布擦拭每一块桌角,当太阳趴下山,校门紧紧的贴合门垛,她走到自己的桌子前面,用湿抹布反复擦拭它。
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桌子被油墨浸透,擦也擦不下来,她蜷缩在桌子底下,抱着抹布无声的哭了起来。
然后,她站起来。抹下眼泪,背上书包,准备回家。
有一天,她发现了路过班级门口偷看的我,她做什么了?
她仰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空气在那一刻凝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我惊慌的离开班级门口,快步朝着教学楼外走去。
她或许早就发现我了。
翻过校门的瞬间——念头划过脑海。
双脚落地,我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是啊,狂奔,那时候我的双腿还那么健康。
我的脸颊红成了太阳,到家的时候,我喘着粗气,试图把羞愧和热量一同送出。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再去看李秋兰。
直到第一次开家长会,她的家长没有来。她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拿笔记着班会内容。
“她没人要了。”——有人传起她的谣言。
这一回,秋兰生气了,她和传谣言的孩子们打了一架。可对方人多势众,秋兰被打得全身挂彩。
她在学校没了好日子。
她被堵进老师专用的卫生间,不停的求助,但一直无人应答,我熟悉她的哭声,循着声音到了卫生间。
已经是放学的时间,卫生间平日里空无一人,我站在卫生间外,不知道犹豫了多久,开始费力拉拽隔间外堵门的桌凳。
听到了声音,小秋兰嚎啕大哭,声音比求救的时候的声音还大,听到这个声音,我搬桌凳的手没了力气。
“别怕!”我大喊,更费力去拉拽桌凳,“别怕!”
小秋兰依旧大哭着,声音变了样,但没有人会听到,教学楼里已经没有老师了。我只是徒劳无功的拉拽桌凳,然后喊着“别怕”……
别怕……
天快黑的时候我把她救出来了,那时候她没有力气再哭喊了,她瘫坐在卫生间的隔间,校服湿透,根据气味判断是被洗抹布的污水泼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到了我。
我丢掉全身的气力,说:“没事了。”
她呆愣愣的看着我。
我没多做停留,扭头离开了卫生间,她没有追上来。
我真傻——我骂着自己——她的班主任都不想管的事情我管什么?
我凭什么要这么做呢?
对啊,凭什么。
我应该一直这么想的。
直到第二天,她被拽着头发,拖进了水房,她的小脸因痛苦皱成一团,咬着牙蹬着腿,根根发丝从头皮被硬生生扯断。她看到了我,她又试图平缓呼吸,嘴角上扬抽搐……她在笑?
我起身,跟在那些男生后面,我的面容平静,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直到推开了水房的门,我听到了秋兰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
“……”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的拳头沾了血。
我盯着一个孩子死命的挥拳,咬牙,蹬腿。我的双眼充血,仿佛杀神在世,这是拼命的态势,那些孩子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们纷纷咒骂着跑开。
以大人的视角来看,这不是处理校园暴力最好的办法。但这是我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孩子唯一能做的。
我躺在水房里,小秋兰蹲在我的旁边,悲伤地问:“疼吗?”
我想应该是大人口中名为肾上腺素的物质起了作用,我摇头了:“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豆大的泪珠砸在我的胸口上,小秋兰反复的说,“怎么会不疼呢?怎么会不疼呢!”
是啊,怎么会不疼呢。
我茫然的望着天花板,不知所言。
这件事被班主任压了下去,那群熊孩子也没有声张,他们的家长也习惯自家孩子和别人打架没有过问。我回到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妈,她替我擦去脸上的血,没有责怪也没有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