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学,我担忧地望向赵月馨——在人群中,她笑意盈盈,没有“优雅”的桎梏,谈吐有年轻人的活力。过去与时间尚不能使她悲伤,因为她有无限的可能。这令人相信,昨天那样的批评对她造不成什么损害——就像是指甲划过海绵留下的浅痕,昨天存在,今天就消失不见。
她感受到我的目光,眼珠向一旁下斜,她滑稽地勾了下嘴角,动作转瞬即逝——旁边的学生只觉得她好像在那一瞬间变了一个人,比现在的她更有活力,更像一个鲜明的人。
看到她这样,我还是有种莫名的悲伤。
尹闲在我后面赶作业,唰唰的滚珠滚过纸张的声音不间断地滑出课桌,溜进我的耳朵里。我更悲伤了。
我跟着老师听了一会儿的课,不久就昏昏欲睡了。第二节课下课,眼保健操悠扬的音乐和空灵的女声让我完全倒在了桌子上,直到激昂的进行曲从喇叭中冲了出来,我猛地睁开眼。
又是无聊的一天。
我起身去一班找李秋兰了。
天气渐冷,身体不好的李秋兰也不再去操场,结束了这短暂的坚持。
部分学生发现操场上少了一个像蜗牛一样挪动身体的女生。或许会有人疑惑——那个家伙呢?算了,不管了。
他们只是跑着自己的路,排成整齐的队,组成红白条的蚂蚁。
我和李秋兰站在一起,手肘支着窗台,俯瞰那群如蚂蚁一般的人,李秋兰在我旁边随着进行曲打着节拍,目不转睛的看着行进的人群。
“秋兰。”
“嗯?”李秋兰偏头看我,眼中闪着亮光。
“在下面走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在上面待着好还是在下面走好?”
“说不上来。”李秋兰傻傻盯着窗外涌动的红白条蚂蚁。
我眨了眨眼,我看到擦得锃亮的玻璃上的自己的影子:“和那么多人待在一起,没有交到朋友,还被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不难受吗?”
李秋兰打拍子的手停下来了,她顿了顿,说:“没有。”
“是吗?”
沉默。
李秋兰又说:“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
“是吗……”我看向李秋兰,“我不理解。”
“……”李秋兰没有回答,我知道她是在组织语言,我耐心的等待。
“秉性同学,你累了?”李秋兰轻声问。
“我不知道。”我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和以前一样,但我就是……好吧,可能是我累了吧。”
因为孙奋进和陆小芳的那些事。
李秋兰别过头:“对不起。”
“……”
我们两个人很久很久没有说话,我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想法很早之前就有了——与你独处的时间怎么越来越少了呢?
我问:“等天气好一些,你还要下去吗?”
“嗯。”
“我陪你。”
我瞥到李秋兰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或许这段时间她也累了吧。
沉默维持到了学生涌入教学楼——李秋兰离开了。
王主任带着同学们回来的时候表情复杂,他把一柄生产标志都有些模糊的钥匙塞进了我的校服口袋,他含糊不清地说了钥匙所对应的那扇门所在的位置。
“校长真是的。”王主任抱怨一句,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扭扭,又忌惮又怀疑地打量着我。
“……”
看来是杜校长亲自把钥匙送到他手上的。
我摸不清杜校长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么做又有什么深意,我强笑一声,回了班级。
“我怕校长干吗。”王主任摸了摸鼻子,“他又不能把我辞了。”
想着,他背着手离开了。
我进了班级,将活动室的位置报给赵月馨和尹闲,赵月馨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用卷子扇着风,淡然不语。
中午,学生陆续朝食堂跑去,我和李秋兰跟在人群的末尾。
一切都与往常一样。我们打了饭找地方坐下,吃完饭后又交了盘子朝图书馆走。
进图书馆的时候陆小芳依旧在图书馆里安静地看书,赵月馨若无其事地和孙奋进闲聊家常。
他们聊到两年前面海市北区发生的一起凶杀案,从凶手的家族谱系聊到了人文社科。仿佛只是两个年轻人没话找话的闲谈。
尹闲见我来了,说校方把教学设施搬到新教学楼简直愚蠢。虽然旧教学楼的供暖设施出现了一些问题,地板凹凸不平,教学设施堪忧,隔音效果差,但可以修一修再用。
显然,他忽略了教学楼上日渐密集的裂缝。
我知道尹闲为什么一直旁敲侧击地说旧教学楼——今天上午,我从我的班主任那里拿到了旧教学楼活动室的钥匙。尹闲嘴上说旧教学楼修一修还能继续使用,但他说都是那些他担心会发生的事情。
潜台词就是——那狗校长就给我们一间旧教学楼的活动室?那栋楼还能不能活到我们毕业都不好说呢。
真是难为尹闲了,竟然能这么阴阳怪气的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