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是个黄道吉日,也是新帝自西宫变乱之后另选的登基之日。
“天子崩殂,漠北欺我中原无主。”
有人正为周遭百姓念那皇榜上的文字,李存礼混在人群中,他能感觉到这汹涌人潮里就有高手,鹰隼一般的目光时不时自四周扫过。
李存礼微微低着头不曾与不良人的目光相接触,毕竟如果现在就叫不良人发现了他的所在,只怕在应天门外等着的就该是李星云了。
新帝登基,可笑这些不良人号称是为唐而征战,三百年间大唐都城六陷天子九迁时不曾见到他们,扶持一个外姓人鸠占鹊巢时倒是一个个都站出来了,只可惜站出来时也不曾得了什么好处,还是世人眼中乱臣贼子,而今又有哪一个敢堂而皇之地站出来?
李存礼站在那一张皇榜之前,看着那刻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字样的玺印,只觉得有点讽刺。似乎这东西握在谁手里谁便是受命于天那一个,世上真有东西能这样神奇么?岂不见那怀玺而亡的袁公路?至于现在,太原龙脉被毁,可谁又能保证下一个皇帝——不是姓李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再不去看皇榜上写了些什么,拂袖而去。
咬饵的鱼是已经来了,何必在此为自己徒增些怒气。
昔日安喜门前是他拦天速星,今日门前,是天罡三十六的哪一个要来拦他?便是李星云一时间脱不开身时,他这般身份也值得一个天罡校尉出手罢?
李存礼几乎是闲庭信步往应天门去。
他几乎是怀着一点期待的意味,去等那叫他留步的人。他知道或许不会是在应天门的城门之前,因为不良人现身官兵之前的话那些兵卒总要做些样子,所以留给他们来拦自己的机会是不多了。
“陛下有令。”果然,行至巷中,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来。
李存礼的脚步微微一顿。
巷子头尾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站满了人,只是一时还没有人出手。
“护国大将军李存礼勾结漠北,意图出卖十六州,今捉拿问罪,以儆效尤。”
尽管早已有所准备,真听见这一声的时候李存礼仍觉得脑中是轰然作响,一股热血要直冲颅顶。
这便是不良人的反击么?昔日为杀不良人说的是忠于天子的不良人要追杀天子,而今却是要把出卖十六州的罪名按在心系幽燕的他身上,果真对敌之时攻心为上,还非要戳着人痛处才算完。
李存礼只以为自己面对此等污蔑是会足够淡然,不想体内的九幽玄天神功却被这一时激愤所引有几分蠢蠢欲动的意味。
“天捷星。”他低低笑了一声,强压下心头翻涌杀意。“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彼此都知道斤两,不良帅派你来,是觉得今日我虎落平阳能为犬所欺?”
温韬一时没有答话,他望着李存礼,眼底有怒意。
半晌,他才冷冷道:“我是来报仇的。”
李存礼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搜寻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现在轮到他来攻温韬的心,虽说以两人实力的差距他根本不必如此费心,可是先前温韬说那一句燕云十六州实在刺心,也该叫温韬尝一尝被人挑动怒意的滋味。
“你是要为天巧星报仇吧?”他唇边凝着一点薄凉笑意。“可据我所知,巴戈的蛇毒没有要了上官云阙的命,这么算起来,你该去恨天子才是。”
温韬听了这话眼中怒意果然大炽,可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于声音还带着几分讥诮。
“你受了那一剑,只怕也是侥幸活命吧?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存礼一手抚着自己的肩膀,含笑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给你些与我正面对峙的勇气——”他扫一眼温韬身后那些乔装改扮的不良人,又道:“就看你舍不舍得用这许多不良人的命来换我的命了。”
温韬亦笑。
“你还不配同不良人谈什么以命换命。”
李存礼便知道今日来的不仅是温韬了,毕竟温韬在天罡三十六校尉中是出了名的不擅武功,便是想为好友报仇时也不见得要亲自与他动手。
果然,耳畔一霎传来风声。
李存礼仰身避过了那一刀,抬眼看来人是谁时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又是故人。
“你用这张脸,还用上瘾了不成?”他冷然问道。
三千院一击不中落在温韬的身边也并不显得气馁,他是知道李存礼当日受了多重的伤,半月光景根本不可能痊愈,如今在他看来李存礼不过是在硬撑,大帅一时半刻不能来时,有他二人在此也尽够了。
着急的该是李存礼而不是他,所以他不过笑了一声,道:“这张脸还算是好用,怎么,将军看着是想起伤心事来了?”
李存礼面上却没有如他所想一般浮现出一点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