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了过去,也回忆被驱除。割裂了未来,希望被驱除。
唯剩现在,又驱除了情感。
很快,范逾忘了父母、忘了竹君、忘了铁拳门、忘了林动风、忘了巧姑娘……
再到后来,范逾甚至忘记了修真。
流星铁拳术、元气化蟒、霜衣、外在元气海,玄黄生长术……通通忘记了。甚至,连双海都快要模糊不清了。
修真者,竟然忘记了修真的根本,这是极为可怕的。范逾忘记这里,忘记那里,以至于存在都变得模糊起来。
渐渐地,范逾的意志要消失。
以超绝的意志,割裂一切,隔绝一切。
到最后,连意志本身都被割裂,被隔绝,模糊起来……
非常危险了,范逾处在‘消散’的边缘。
唯一,范逾的双脚还在行走,机械怪异。
终于,在一个大风雪的夜晚,范逾走累了,想要休息一番。意志接近崩溃,肉体也也接近崩溃了。因为双海已经推倒了极限,已经承受不了了。一直吸收,没有一个发泄的通道,范逾将爆裂而亡。
范逾全身浮肿,元神也肥硕异常。这大半年来,每一日都是煎熬。比沉沦更加痛苦。因为沉沦的苦,在于沉沦,既是沉沦,那么就一定有一个人和兽的标准。此刻的范逾,恍然觉得世间已经没有任何标准了,存在已经变得模糊了。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情,我都比别人更苦!”范逾怒吼,质问天道不公。
范逾的怨恨,使得情感首先回归。
存在,又从模糊走向清晰。
此时的清晰,反而不是好事。
又数日,范逾的身体龟裂而开,包括头颅,都开始裂开。细胞也渐渐化成脓水,从各个裂缝之中流了出来。
他继续行走,终于在峡谷的尽头停住了脚步,尚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我都比别人更苦。”
“我好苦,我为什么要修真!”范逾嘶吼着,传出令人心动的力量。可惜,这里荒无人烟,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他的呐喊,也没有任何人能与他共情。
峡谷中的风很大,风中有冰凌子,不一会儿,大雪便纷纷扬扬下了起来。雪越来越深,终于走不动了。他倒下了,睡在雪里。元神开始融化,流出一股股的暖流。范逾感觉到身上极为舒适,这么舒适的时候不曾有过。
范逾不知道,这已经是死亡的前奏了。
无敌于藏海境的修士,终于要死在这里了。说实话,死了也就死了,天地间,谁会关心一个小小的藏海士的生死存亡呢?血祭的时候,普通人几尽死绝,又如何呢?草木生得更加茂盛了,禽兽长得更加壮硕了……
范逾沉沉睡去,他的确是累了。
此时懒洋洋的,像是躺在母亲的怀抱,果然是母亲么?
母亲回来了!
范逾记起来婴儿时代的事,那是多么温暖的怀抱。似乎,范逾都闻见了母亲的味道,孕育生命的奶香、衣服的清香、人体的温香,说话时特有的呼吸香味……这所有的交织成母亲的味道。
范逾蠕动身体,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母亲,自己是否是真的在母亲怀抱。母亲一开始模糊的脸庞,慢慢的变得清晰,她的眉头紧皱,双目之中有泪水流出,轻轻道:“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想念我们。”
刹那间,母亲消失不见了。
范逾眼泪决堤而出,“母亲啊,孩儿怎么可能不思念你?呜呜……”
原本以为忘记了一切,可是母亲却‘出现’了,范逾陡然惊醒。记忆纷至沓来,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他又看见了许多人,竹君师父、铁拳门诸人、雪姑娘、巧姑娘、三老、甚至那群傻子……
一切都回来了,不可能忘记,不可能诀别!
“哈哈……”范逾眼中涌除了热泪,他终于明白了诀别境的真谛。
双海的界壁在融化,被情感融化。
情感,不是诀别,而是拥抱,拥抱生命中一切的出现!
为什么要割裂呢?那难道不是自己?
是的,那就是自己,那不是污秽,无需割裂,也无需驱除。
诀别境的真谛不是诀别,而是拥抱,谁能想得到呢?或许是创造这个境界的先贤故意为之!
范逾还没有破入诀别境,他看见了一个人向他走来。意态高远,从宁静的深处走来,从荒芜的深处走来。
一个男人,苍凉挺拔,笑意吟吟,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范逾知道,这就是护佑了。
男人倏忽而灭,状若祖灵。
一念通,百念通。
宛如时间倒转,细胞开始生长,身体的裂缝开始弥合,蟒形元气开始极速流转……
元气海徐徐拍打,不远处仿佛又出现了新天地。
神识海映射诸人,这些人慢慢的合为一体。
三天三夜,范逾吐尽精神中的孤独,吐尽肉体上的的污浊。
雪停了,红色的光芒流转,在范逾的周身勾勒。
范逾猛然双拳一握,护佑立即生成。
这一尊护佑,状若祖灵,难以形容。意态高远而宁静,远非一般诀别士的护佑狰狞可比。
“哈哈哈……”范逾神情娴雅,不动如山,动若江海。
范逾迈步变行,护佑并未消失。如同从远古走来,想要看一看这山川莽莽。
奇迹啊!
未吞灵,而入诀别境。
前无古人的壮举,熏天赫地,矗立在寂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