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在宴请石松亭之前肯定仔细打听过。也是知道林夕的身份的,林夕这个举人身份和他们这些商人的身份是极不对等的。所以林夕也有这个提出条件的底气。
林夕此时想的,赶快把事情说完就走吧。事情还没谈,先给自己三个下马威。可见这帮人也没安什么好心。自己又无短处给他们抓着,何必和他们磨嘴皮子,把事情说清楚,便转身离开。
听着林夕的话语,在座的几位却没有露出轻松神色,反倒是个个阴沉着脸——眼前这恶客话里话外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带来的女人因为睡太晚影响相貌,又与这家伙有何相干?
几人转头看着在身边伺候的这些女人。一个个体态妖娆,年轻美貌。又看了坐在那里端茶喝水的林夕。显然自己等人设计的下马威把这位小举人彻底给惹恼了。
他如此出言不逊丝毫没有给厅中的几个人留任何面子,故意把话说的极为暧昧。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被戴绿帽了。
眼见厅里的气氛紧张无比,近乎凝滞成一体,压得人心里难受,于先生这时立刻站出来打圆场说道:“诸位不是设宴请我家掌柜的和林举人吃饭吗?不知诸位准备了什么珍馐美味,让我这个乡下人开开眼。”
此间主人徐斋然端坐未动,却还是冲着林夕拱了拱手笑着打圆场道:“要说怜香惜玉还是这位林举人!怪不得是年少便高中举人端的是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呢!瞧瞧我们这帮大老粗,哪知小女儿家的心思?也是,她们这些女人是熬不得夜的。算算时候倒该回去休息了!不然明天起来照镜子时发现白了根头发只怕又得哭闹起来,到时最痛的可就是我们的钱袋了。”
这番连消带打的玩笑话,终于是缓和了气氛,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厅里众人也陪着笑了起来。
大家心里明白虽然这位小举人此举显得十分无礼,但是这是林夕好意。
因为在坐的谁没两三个阴私?虽然众人说是满腹怨气,但实际上还是一会儿要进行唇枪舌剑的谈判。到时候说出什么话来,自己都不敢保证,厅里人都知根知底,自己面皮倒不太打紧,但让女眷知晓多了终究不好,一旦暴露一些隐私恐怕自己就要灭口了。
眼前这个林举人倒是心肠有些好,把她们打发出去,不论说什么,也不会害得这些丫鬟的性命。于是其余三位客人便从善如流,挥手放早就坐不住的女眷们各自休息去了。
可当女眷们一离开,整个花厅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家虽说都是明面上的商人,可自古钱权哪有分家的?能在这人世中攒得一份身家的人,对商场上的一些手段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本来众人是盘算的很好,利用石家现在的困难提出一些过分要求,石松亭迫于行头这件事情的压力便会轻易的答应。
可是自己等人忽然间得知采买珍珠的事情已经捋顺了,从官府中传出的消息说是有大人物施压了,让他们先前的盘算落空了。
刚才并不是故意晾着林夕等人,而是几个人便是盘算用何等条件来逼迫石家。
没想到石松亭又带来了他姐姐的儿子,这个13岁的小举人让众人一时手足无措。
见其他人不敢率先开口,林夕也不急,重新端起茶杯,就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拂着茶沫,似乎是要把那碗茶拂出花来一般。
最后还是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一个年岁比较小的人率先开口打碎了厅中这难言的沉默:“徐老爷,现在还是赶快上菜吧。你买来的那些瘦马厨娘做的淮扬菜再放下去,就会影响口感了。”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吃饭,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的宅院的主人徐斋然,徐老爷心中一跳,心中不由得埋怨平日里很有眼色的人,怎么今日里就这么没眼力见?
可转念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什么事情上酒桌上说,即使有些不和谐也可以以酒遮脸,先把今天的事情支应过去。然后便吩咐人上酒菜。
林夕转眼一看,说话之人,不由得乐了,他开口说:“这位兄台,我还没有请教您的高姓大名。咱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呐,不知你那只京巴死了没有?”
这个年轻人就是早些时候和林月华已经收养的那只沙皮狗打架而被那只黑色的傻逼狗咬伤的那个白色京巴狗的主人。
再联想到此人与自己认识那人在酒楼上吃饭,便想到今天这场酒宴的幕后之人是谁了。
于是林夕便把提着的心放下,开口打趣此人来。这人今天身着紫衣。紫色的衣裳在这个时代可不常见,因为这个时代的染料都是天然的,天然染料中紫色十分稀少,所以不管是何种材质,只要衣服是紫色的,就一定十分昂贵,可见这个人家中也是颇有资财的。
那人看了林夕一眼,这时也把林夕认了出来。那张清秀的面孔顿时涨得通红,但是他还是站起身来气质温文有礼,看来就像是个循规蹈矩的书香子弟,但他一抬眼,那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
“林举人,当日在街上多有误会,请朋友海涵。铁钲,字无双,给林朋友赔礼了。”说着他两手前拱一揖道地。
林夕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便对对铁无双说道:“铁朋友。你不知身上是何功名,些许玩笑过去就过去了。本人林长旭,无字”
铁无双连忙说:“林朋友,我比不了你高中举人,我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
“如果以后有和文章上的难点,可以向我请教,我一定毫无保留的交给你。”
林夕和铁无双两人的对答十分奇怪,一个年幼的人对年既比他大的人像老师教育学生一样的口吻对话,显得十分怪异。
徐斋然这时开口打断了铁无双的尴尬。他向屋内的众人发出邀请:“请几位仁兄,贤弟移步到餐厅,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宴席,等待诸位。”
众人跟随着徐管家来到了离大厅不远的餐厅,只见屋内摆放着一个红木的八仙桌,上面只有一些小碗和杯碟,并没有任何菜肴,在桌子旁边站着两个模样不十分漂亮,但体态比较均匀的女子。
这两个女子身穿青色衣袍,身上没有戴任何饰品,只是垂手站立在桌旁。
随着管家的引领众人一一坐入对应的座位。
这时从外走来了几名侍女,她们走路时脚步轻点,体态摇摆,如弱柳扶风,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杯茶,放在诸人面前,然后躬身退下。
众人都没有动面前的茶盏,林夕第一个把茶端起来,众人都用莫名的目光看着林夕。
林夕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茶水在口中蠕动了几回,然后便咽了下去。石松亭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宴会场面,便仿照着林夕的动作,把茶水喝了下去。
这时其余的众人相识一笑。才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下手中的茶水,茶水在口中转了几圈儿,然后吐在了旁边的一个空的茶盏中。
这时其余的众人看着林夕,石松亭这甥舅二人的目光中有一丝戏谑。
林夕这时用手指轻叩桌面,头也不回地,对着还站在一旁,如摆件般静默不言的女人吩咐道:“还怔着干什么?不是说再菜肴已经准备好了,放下去就会影响口感了吗?”
旁边站立的二女仿佛没听到林夕的话语。脸上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抬起头淡然看向主人徐斋然,眼神间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毕竟,今天晚上的主人是徐家家主,而不是过江的猛龙模样的林夕。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认识谁是自己的主人。否则在这种高门大户之下,一个下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片刻的事情。
“上点心吧!”主人徐斋然颇有些迫不及待地吩咐道。
得了主家吩咐,两女转身走向了餐厅以外,不一会儿便提了一个食盒占了桌子一角。
明显看这两个女子一人是主厨,另一个人是助手,作为主厨的那个人年纪比作为助手的稍微大个几岁的样子,林夕这才注意两个人的服饰是有区别的主厨身上系着一个围裙,而助手身上却没有这件围裙。
主厨放下食盒缓缓打开将里面的点心端了上来,口中细细分说道:“如今天气燥,加上各位老爷喜欢通宵的议论事情,容易伤了肝败气血,是以今晚的点心是雪霁羹和胭脂鹅脯。”
主厨这样细心的关照大家的身体,再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食物香味,坐桌前几人脸上紧张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