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师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技师的婆家人对此深恶痛绝,技师的大女儿叫友松,二女儿友梅,三女儿友竹。技师给我换了新袜子,把我的袜子丢进垃圾桶,端着一桶洗脚水,离开。女青年告诉我,技师的每一根手指都变形了,布满厚厚的老茧,女青年的感受,我并未感受到,技师在给我按脚的时候,我把包房里的电视频道调成了新闻频道,全神贯注,这种非比寻常的操作,我已忘记师从何人,尽管十几年不洗脚了,老习惯,不可轻易更改。这是一种格调,上去容易下来难。
格调和气势,是一个优秀小说家的必备素质,没有格调就一定要有气势,没有气势必须要有格调,两者兼备,文思泉涌。主任的气势一直以来,我只能望其项背。每次在牌桌上,听到主任的口头禅,想当年我在拉斯维加斯大战犹太人,我瞬间矮半截。主任的气势也绝非一蹴而就,遥想主任倾国倾城貌若潘安时,我和主任身无分文,在黄山学院大门口,主任若无其事的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我焦躁不安,几次三番意欲放声痛哭来换取司机同情,主任一再阻拦,我们的目的地是火车站,我们要坐火车回遥远的巢湖老家,打的费和火车票钱,我们都没有,我无地自容,主任拍着胸脯胸有成竹,让我放二十四个心,他有办法。主任的办法堪称炸裂,他对火车站旁边的馄饨店女店主说,记不记得我五个月前在你店里吃了一碗混沌,女店主先是摇头,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点头,我的钱包被偷了,能不能赏脸借五百块做路费。女店主犹豫了一会儿,从柜台取钱给了主任。多少年过去了,我始终折服主任的笃定和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我之所以敢写小说,绝大部分信心来源主任传授的勇气,在我的所有的小说里,我为所欲为,想开什么车就开什么车,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你知道吗,严桥天鹅酒店是长江中下游南北两岸,顶奢到让人窒息的宫殿,我一个妻离子散游手好闲的小说家,怎会拥有一间708长包房。
女青年和三友足道的技师,择着韭菜,说着太白镇的方言,我一句话也听不懂,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女青年和技师,似乎相识已久。人的认知过程,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图示,同化,顺应,平衡,在这四个阶段之间,我练就了游刃有余的来回穿梭的本事。竖起耳朵,技师的一句方言,竟让我泪眼婆娑,技师说,想你早点来,但是花还没有开。
我听懂了这句话的内涵以及外延,内涵是,我还没准备好你就来了,外延是,我准备好了你再来才叫圆满。人间,团圆易得,圆满难求。我和主任在名古屋教日本人中国文学的时候,遇见一个日本女人,日本女人用蹩脚的中文对我和主任说,恨不相逢未嫁时。主任以为是对他说的,我坚定的认为是说给我听的。
想你早点来,但是花还没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