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3年,也即咸丰三年,太平套两岸的桃花刚刚盛开,正吮吸着春晨甘醇的玉露,在石头桥放麻鸭的一对小兄弟,猴急马慌的奔回小子洲大垄上,扯着嗓子高呼,长毛来了,长毛来了。
清兵与地主武装的有效抵抗,并没有持续多久,也就一泡尿的功夫,便败下阵来。魏易刘三大家族的长老们,嘴里叼着蘸水的白毛巾,跪在长毛的高头大马底下,任其踩踏。大志攥紧拳头,阿明朝口袋里摸索鸟铳,我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心照不宣的暗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混乱之中,我们钻进一个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的山芋地窖,在一片漆黑中,我们缄口不言,赤练蛇在我耳边打鼾,地鼠在我脚下打洞,当大志家的独脚公鸡啼醒第七个黎明,我们从黑暗爬进光明。
七天前聚集在大场地,等待屠戮的族人,不见踪影,远处一柱擎天的炊烟,提醒我们,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你们三个天罡星,玩的不晓得归家啊,魏易刘三大家族的男女老少,人手一只烤的焦黄滋滋冒油的羊腿,细心的大志提醒我和阿明,怎么所有人都不打辫子,披头散发。
解开长辫子,松开裹脚布,扎起红头巾,挎上燧发枪,缠紧弹药包,打好黄绑腿,我们魏易刘三大家族千余族人列阵石头桥,歃血誓师,口出豪言,不灭清妖不还乡。
经六洲,过汤沟,渡大江,早发采石矶,夕至仪凤门。仪凤门是江宁府的西大门,清妖重兵把防,东王素来好大喜功,尤爱优先解决最棘手的问题,就这一点而言,我是十分欣赏杨秀清的,虽然此刻我只是一个叙述他的往事的一个籍籍无名的写作者,虽然我此前在无数文人雅士聚会的场合,当然大多数是酒过三巡之后,我会拍案而起,高声痛斥杨秀清装神弄鬼,目中无人,无端内讧,大伤太平天国的元气,可在摧城拔寨的胆色和谋略上,我是打心眼佩服东王的不可一世。
东王和清妖的外城守将陆建瀛打过交道,陆建瀛自然是手下败将,那还是东王刚刚起家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现在拥兵百万气吞山河如日中天摧枯拉朽,小小的陆建瀛,东王怎会放在眼里。东王故技重施,在武昌,在安庆,在芜湖,在当涂,东王都是仰仗他的三板斧轻松破城的,挖地道,埋炸药,大冲锋。
白天,我们的队伍装模作样的扛着云梯,攻城,稍微受阻,我们班师回营。夜间,我们兵分三路,掘地三尺,有几个大营不驻兵,只放从地下掏出的泥土,大志在我们小子洲的时候,就有土行孙的雅号,挖山芋地窖,甘蔗地窖,黄酒地窖,都是一把好手,阿明和我打小就玩爆竹,埋炸药的活,不必说,手到擒来。因为表现出色,我们很快被东王提拔,成为统帅百人的小头领,连魏易刘三大家族的长老都得听我们指挥。
总攻的前夜,小子洲族人聚在第十七大营,唱起小捣戏,互相调侃,易家派出大姑娘阿莲,起腔,魏家推举我,答腔,刘家拱阿明从中捣蛋。军帐之中,烛火通明,刀光剑影,笑语盈盈,阿莲用皂角花刚洗过的长发弥散淡淡清香,阿莲叉着腰,指着我,你嘴上没长毛,我阿莲放屁你都闻不着,我怎甘示弱,昂着头,刚想答腔,阿明就来脱我裤子,阿莲姐,快来掏麻雀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