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雾海和威利瓦多对视一眼。因为头盔的阻隔,姜雾海没办法从缝隙之间读出具体的情绪,但他猜威利瓦多此时展露出的是浓浓的担忧与严阵以待的紧张。
因为他自己是如此。
出事了!
安德烈的困惑和惊诧使姜雾海一刻也不敢再耽搁,他的心跳猛然加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闯入房间。随后是威利瓦多,他们互为犄角,呈掎角之势迅速占领屋内视野较好的位置。
首先映入眼帘除却半跪在床边低头查看情况的安德烈,便是静静躺在床上的佐伊。他看上去与寻常昏睡的模样并无二致,甚至连姿势都保持在姜雾海离开时的样子,连被角都没动一下。
怀着警惕,威利瓦多并没有动作,而姜雾海往床边的安德烈慢慢走去。
安德烈回头看向走来的人,一脸严肃地伸出手,向他展示附着在他手指和前掌上的东西。那是某种粘稠的液体状黑色物质,模样与姜雾海昨天见到的属于谢尔·塔林那种可以污染灵魂的黑泥极度相似。
不同的是,安德烈手上的黑色物质并没有出现污染蔓延的迹象,而是在强烈的反应中逐渐消失,像掉入滚油中的水滴,伴随着剧烈的嘶声消亡。
“这、这是……”姜雾海呼吸一滞,久违地感受到那天曾真切体会过的心情,他不敢接受,思维似乎将要停摆,“这是什么?”
安德烈摇了摇头,指着床上的佐伊说:“我也不知道,雾。我想查看你朋友的情况,但刚一接触这东西便出现了,像是某种防御机制在阻挡我的碰触。这东西也许是恶意,我用生命力可以消耗掉它;但也许,不,更可能是别的东西。”
姜雾海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断在了心弦上。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佐伊,只敢在半空中悬停着。他艰难道:“别的东西?是什么?”
安德烈没有回答,只是复又看向床上的人,说:“出现了,更多的……”
在如此近的距离,姜雾海当然也看到了。
那种黑色的物质从佐伊裸露在外的皮肤渗出,流淌到床铺上,形成了一滩小小的不透明湖泊。它正在不断地扩张,内里如同活物一般扭动,浓稠的黑暗物质像是沸腾的水泡般不断冒起、鼓胀,散发着诡异和不详。
一切都和当时的谢尔·塔林何其相似。
“不,这不可能。”
姜雾海听到自己艰涩而含糊的声音,那是理智与绝望的交锋,也是现实与希望的碰撞。他宁愿佐伊此刻只是昏睡过去,也不希望看到眼前的一幕。
此刻他才有余力注意到窗外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日食,天色黑沉得像是半夜三更,唯有这道门户周边有着明亮的光芒,但这光不是自然界的白色或彩色,而是赤红色。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光芒显得诡异且渗人,令室内每一个角落都染上了鲜血的色彩。
这种情况他似乎见过,似乎。他不愿意承认。
恶意爆发。
姜雾海艰难地把目光从那滩黑泥和周围诡异的景象上移开,视线又落到佐伊脸上。那张面孔苍白而平静,过去几个月里曾朝夕相对,如此的熟悉,在姜雾海恍惚的某一瞬间变成了另一张他永生难忘的脸。
他仿佛重回到他的噩梦中。
梦不会变成现实,床上的是佐伊·兰特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而他此刻也并非独身,他还有两个同伴。
安德烈已经将手上的黑色物质彻底消灭,他站起身向姜雾海寻求一个解释:“雾,你朋友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恶意污染的话,不太可能造成这样的情况吧?”
姜雾海仍旧囿于旧梦,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安德烈的问题。他看着虽不明情况但却眼怀信任与坦然、没有进一步动作的安德烈,又转头望向已经默不作声开启天赋的威利瓦多。
前者只是想搞明白真实情况和姜雾海的态度,而后者摘下头盔后展露出的神色只有忧虑,不存丝毫敌意。
他们在等着姜雾海的表态,在那之前他们不会动手。
此刻他身边的人无条件的信任无疑给姜雾海带来适时的宽慰,紊乱的心绪平复些许。他发过誓绝不会再让那天的事情在他面前重演,只是巨大的打击让他浑浑噩噩、自暴自弃,几乎要忘记了痛苦的决心。
姜雾海不该沉湎于过去的痛苦,否则连现在身边的人都要再次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