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桃话音才落,窗外便倏然闪过一道银色闪电。
片刻之后,春雷轰隆隆的沉闷声响似是蓦地唤醒了顾北山。
他闭了闭眼,薄削的唇被通身炙热温度烧得起了皮。
这突如其来的停滞令柳春桃整颗心都拧成了一个儿,抽抽着疼。
纵使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见他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都还能停下来,实在很难觉得不委屈。
一样的雨夜,外面响起了同样的呼唤声。
好在今晚这春雨细绵,雷声大雨点儿小。
朱成义在外面叫柳春桃的名字,说:“春桃啊!谢海生媳妇儿要生嘞!”
“难产嘞!娃个儿太大!”
柳春桃定了定心神,连看都没再看顾北山一眼。
只拢了拢头发胡乱抹了把嘴儿,大声回应:“朱爷爷,我知道啦!”
“您稍微等我一会儿,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顾北山听到谢海生媳妇儿,顿时蹙紧眉满脸厌恶。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阻止柳春桃。
柳春桃一侧身,头也没回地道了句:“顾北山,你醒醒吧。”
“你忘了你是啥人了?”
柳春桃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理解,叹了口长气。
“你是个军人啊,顾北山。”
柳春桃的这句提醒,就像是在顾北山耳边敲了一记响钟。
嗡嗡作响,令他灵魂震颤。
柳春桃只想一气儿把这些话全都跟他说了,以后再也不必重复。
一边蹬上鞋子一边道:“你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现在因为我,你已经快把自己原先的身份给忘了——”
柳春桃抿嘴笑了笑。
像是满足了、又像是觉得无奈。
她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其实从始至终都只隔着一层好笑的窗户纸。
那层窗户纸就是顾北山所谓的自尊心。
“咱俩现在才算是勉强公平了。”
柳春桃开门走进院中,软绵绵的又透着股疲惫的声音悠悠响起:“不然只有我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怎么行呢?”
“顾北山。”
“书里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没有理智、无法权衡利弊,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疯傻。”
“我已经扑过来了。”
“如果你还能细想,还能止步不前的话——”
“那只能证明你和我的爱是不对等的。”
柳春桃拿上灶房里的雨披,同朱成义一起离开了。
滴答滴答的细雨砸在窗台,叮咚作响。
顾北山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僵在炕边,想要去拽柳春桃的手还未收回来。
直到那条手臂酸了麻了,他才蓦然垂下。
-
刘桂芬怀孕的时候补得太过了,这娃太大卡住了所以生不下来。
朱成义跟柳春桃到的时候,谢海生正站在院里屋檐底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手打着哆嗦,每一回划拉洋火儿的时候都要用上好久才能点着。
看见跟在朱成义身后的柳春桃,谢海生一愣——
迅速扔了烟头迎上去,欲言又止地搓了搓手想要说些什么。
朱成义却不等柳春桃回答便抬手道:“海生啊,你啥话也不用说。”
“春桃丫头能跟我过来,就证明她不是那心眼儿小的。”
“她是个好姑娘,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们爷俩儿今天就是大夫,来救命的。”
“从前的事儿就都翻篇儿吧,至于往后... ...咱也就只是大夫跟要看病的。”
“你们两口子爱咋折腾咋折腾,别再去打扰我丫头了啊!”
柳春桃站在朱成义身后,看着他已然年迈不再那样挺拔的脊背,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柳铮来。
她眼眶发热,强忍着泪水瘪了瘪嘴。
有人毫无顾忌地护着她的时候,柳春桃就是会忍不住觉得更委屈。
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再有这些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