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州,暮岚郡。
徐字镖旗落脚在了城东吉庆街的四喜客栈,客栈的老板朱四喜是徐当家的老相识。
这些年徐将夜走南闯北,结识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其中有奸有忠,有寇有雄,这开店开在老家跟前的朱老板,却是徐当家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朱四喜生的块大个高、满脸横肉,活像个街头屠夫,可一双眯眯眼却总是笑脸迎客,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城东的街坊们都知道,甚至连邻郡的徐当家也知道,朱四喜是个悲惨的人。
他是从外地流浪而来的朱姓孤儿,打小在吉庆街吃百家饭长大。
没名字,他就跑到城西的纶砚书院去请先生给他取名字。
先生随口赐他“四喜”二字,也不做解释,小朱却乐得开花,欢天喜地抱着名字回了吉庆街。
从此,人们都叫他朱四喜。
朱四喜粗鄙豪放,不是个细腻的人儿。
可这么个粗放的谁也瞧不上眼的小混混,慢慢竟也混出了积蓄。
从跑堂干到木匠,把摆地摊盘成包子铺,人们发现他好像一直在很努力地活着。
街坊邻居们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找朱四喜,而他似乎也从不埋怨,从不推脱。
忽然有一天,吉庆街支起了红帘,架起了炮仗,人们在一片喝彩围观之中赫然发现,曾经那个吃百家饭的孩子居然开起了客栈。
客栈的招牌,就是四喜。
人们想起,小四喜某天在街边大声而又兴奋地喊: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不知道他从哪个算命先生那里问出来的何谓人生四喜,而这似乎也成了他的人生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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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
朱老板眼瞅着徐字镖旗进了吉庆街,夺门而出大声招呼。
“从青州回来了?”
徐当家被朱老板热切地揽着肩膀,大步迈进了四喜客栈。
朱老板招呼着后厨快快准备热乎菜,自己的好兄弟凯旋归来,必须酣畅痛饮三百杯。
这一刻,朱老板也顾不上客栈里用餐的客人们了,眼里只剩下鬓角泛白的徐将夜。
徐当家卸下武甲,放下了一路上莫名的情绪,全情投入到朱老板的酒肉之间。
他们从青州聊到永州,从空域聊到山域,酒过三巡,又聊回许多往事,哪怕那些往事每次喝酒的时候都要旧事重谈,可他们求的,就是那份微醺和畅快。
渐渐地,客栈里人影渐疏,独他二人还在把酒言欢,月光透过客栈的窗洒下,才方知已入夜多时。
“老徐,老朱我今天有个事想求你。”
朱四喜那双眯眯眼,从醉酒的迷离中,影射出一丝不安。
徐将夜放下筷子,他隐约察觉到朱老板的不安,似乎和暮岚郡今日严防的城关有联系。
“咱俩交情这些年,没求过你吧。”
他招呼跑堂关了客栈的门,意味深长地望了徐当家一眼。
“你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
徐当家白了他一眼,却见朱四喜嘿嘿一笑,拍了拍手。
随之而来的,是楼上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出现在中庭的拦河边。
徐当家抬眼望去,那是一袭黑衣蒙面,高高的马尾竖起,右肩裹着大面的白布,隐有殷红的血渍浸出来。
他盯着那双澄澈的眼,脑海里有回忆翻涌。
这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
“昨夜潜进的客栈,被马夫发现昏倒在后院,右肩身后大片的伤,再晚一点血就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