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举官晏殊呼唤殿试合格者的姓名,军头司站在殿前,依次传呼。这种仪式,又称“传胪”。殿试合格录取进士,分为三甲,一甲第一名叫状元,第二名叫榜眼,第三名叫探花。按照“传胪”惯例,省试第一名的考生,在殿试唱名超过三人以后,如果没有传呼到自己,就可以站出来大声唱报家门,即令考分排列靠后,也可以获得提前唱名的机会。
是为“自我越队”。
欧阳修满怀期待,希望下一个被唱名的人就是自己,可是名字唱了一个又一个,已经唱毕第十三名了,还是没有听到唱自己的名字。
“陛下圣明!”欧阳修上前一步,稽首道:“微臣欧阳修省试第一,敢请陛下明鉴!”
“欧阳修?你的文章朕是看到过的,很有见地嘛。你就是庐陵欧阳修么?”仁宗不无赞许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问道。
“回陛下,微臣正是。”欧阳修说。
“嗯,既然省试得了第一,又是有个性的,岂有不做进士的道理啊。甲科第十四名,欧阳修!”仁宗当即朗声唱道。
“谢陛下隆恩!”欧阳修跪拜叩谢。
四十多年以后,挚友韩琦替欧阳修撰写墓志铭时,仍然为自己的诤友当年殿试未能一举夺魁而抱憾。
(这一榜的状元是谁呢?这里不妨顺便提一下,他叫王拱辰,字君贶,开封咸平人——后来成了欧阳修的连襟。)
对于新选拔的进士,朝廷照惯例要给他们赐宴颁赏,叫做“闻喜宴”。
这“闻喜宴”通常在开封新郑门外琼林苑举行,搭建露天舞台,饰以帷幔、旌旗,歌伎弹琴起舞,舞毕,退后静立。“闻喜宴”上,刘太后给新科进士们赐诗、赐袍笏,以示恩宠。侍从以上官员和馆职、知举官一同押宴作陪。
宴会毕,新进士们各自题名,在预备下的花岗岩上留下墨迹,嗣后会由专人凿刻成碑,树立于苑中。
继而是炮仗升天,驺从游街,以示尊荣。游街的队伍从崇政殿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出东华门,进入繁华街市。进士们居中,前面有仪仗队引路,后面有侍从官呼拥,两旁旌旗飘扬、鼓乐齐鸣,颇有大驾卤簿之慨,好不气派。
万民空巷,人头攒动。吏员、居民百姓为了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甚至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尽情观瞻,就像过大节一般。
有那么一阵子,欧阳修感觉众多的目光从不同方向射来,火辣辣地灼人,这样的场面未曾经历,恍惚间,仿佛自己是裸着身子在白日下行走,就连五脏六腑都是敞开的,不由耳热心跳,脚步摇曳,惶恐不安。
奇怪的是,走着走着这种惶恐就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种被呵护、被拥抱的感觉,脚步变得格外坚实起来。只见仪仗队伍垂直的银枪在日光下闪耀着无比威武的光彩,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光彩竟多少与自己有关,心中暗自得意。
想想看吧,这个不长的进士队伍是当今朝野之菁华,这些人将以管理者的身份步入社会的顶尖阶层,而他是其中的一员。这是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光景啊。
是的,他已经到了“而立”的年龄,他没有徘徊更多的时间,而立则立,那威武雄壮的光彩见证了他的初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