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在一般情况下,皇帝赏赐章服,都出自臣僚们自请,这次却是出于仁宗本意。
仁宗对同时接受赏赐的欧阳修、王素、余靖等人说道:“你们是我亲自选择的,屡次论事,无所回避,所以才有这种赏赐。”
自此谏官每天都是赴内朝,旁听宰相奏事。
谏官就像裁判,意味着一种高度,而在欧阳修心目中,高度就是责任。既然做了谏官,欧阳修就希望可以在职责范围内,通过自己的公正裁判,将不利于社稷的仓鼠一一剔除。他深知这是一桩得罪人的买卖,弄不好可能引火烧身,因为即使百分百出于公心,是为了维护朝廷和国家,包括皇上在内的其他人也未必能理解。
但欧阳修就是欧阳修,在他看来,倘若自己只知明哲保身,那也不必出来做官了。
近一段时间以来,除了作谏官,欧阳修受命参加了多项国字号文化建设。他参与编辑自景祐二年(1035)以来的诏旨,并担任详定官,后来成书为《庆历编敕》。还受命与天章阁侍讲、史馆检讨王洙共同详定本朝勋臣名次,与王洙、余靖、孙甫,共同编纂《三朝典故》。
《三朝典故》又名《三朝圣政录》、《祖宗故事》,将太祖、太宗朝的典章制度,分成九十六个大门类,编纂成册。
欧阳修被提拔为领衔同修起居注,参与编纂《仁宗起居注》,记载仁宗言行和朝廷大事。这项使命本身即昭示着仁宗对他的信任。
这时传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前宰相吕夷简久病风瘫,以太尉名义致仕,不好的消息是,吕夷简的旧账仍未清算。吕夷简先后在朝担任宰相二十四年,权倾天下,享尽人间富贵荣华,却由于渎职和腐败而使朝廷纪纲隳坏,忠奸贤愚颠倒,导致外敌入侵,兵民疲劳,苦不堪言。
让欧阳修痛心疾首的是,吕夷简虽然名义上退出执政圈子,其流毒却还大行其道,尤其是暗地里他依然与仁宗有文书往来,借此不断安插自己的亲信和追随者,进而影响朝政。
吕夷简身为大臣,却私宠奴仆,带头破坏朝典,欧阳修请求仁宗追回敕命,以严肃朝纲法规。
欧阳修奏“论吕夷简仆人受官札子”,提醒朝廷在吕夷简引退的时候,不要对他的弟子滥施恩典,强烈反对起用吕夷简仆人袁宗等二人为奉职,他援引了一个“故事”,即去年十月仁宗批准臣僚建议,今后不得奏荐大臣家仆为官。
听说吕夷简致仕以后暗中常有文书奏入宫廷,欧阳修认为非常不合时宜,当即上疏请求仁宗予以制止。
吕夷简罢相以后,朝廷起用贤人,时政焕然一新,他奉劝仁宗“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不可信从守旧派的歪理邪说,动摇革新朝政的决心。
坏消息是,开封知府李淑晋升为翰林学士。李淑是本朝大臣李若谷之子,博学多才,欧阳修早年曾登门问学,后来又多次投书咨询,对他了解甚深,发现李淑两面三刀,为人阴险奸诈。比如本来当年寇准于他有举荐之恩,在得授秘书郎、进太常卿之后却又依附王钦若,给寇准泼脏水,诬称寇准私喜魏晋鲍敬言之书,而鲍尝著《无君论》,因此有“不可告人”之状。
翰林学士是宫中亲近职务,像李淑这种忘恩负义的奸邪小人,一旦进入侍从行列,势必构陷忠良,沮坏政事,殃及天下。
欧阳修在延和殿奏事时当面谏阻,请求予以罢免。退朝以后,又连上两疏,称李淑多年来朋附吕夷简,在开封任上过失甚多。
原来,仁宗一度想将李淑入知寿州,中书省却要等待李淑自己上书改官,方敢差遣。所以终于有了晋升任命。此时权知开封府吴育劾奏前任知府李淑的罪过,仁宗这才罢黜李淑的翰林学士,让他出知郑州。
另外一起人事案是李昭亮的任命。李昭亮是宋太宗李皇后的侄儿,宋初名将李继隆之子,宋朝开国元勋李处耘之孙,还在四岁的时候就当了东头供奉官。继位前仁宗见了李昭亮,都要叫他表叔。仁宗自河东调李昭亮出任真定府、定州路都陪署。
欧阳修素来瞧不起此人,以其志大才疏,不可重用,随即上疏反对,上“论李昭亮不可将兵札子”,称李昭亮无治军之才,不能担当方面将帅。天下如此之广大,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朝廷无法获得人才,因为朝廷做事,常患因循守旧。而最大的用人弊端,在于论资排辈,墨守成规,不敢越级提拔,总觉得无人可用,不得已而用其次,结果误了国事。
欧阳修重申练兵选将的必要性,主张在军队中选任良将。将帅必须在军队之中选贤任能,就像良木应来源于森林那样。
札子的最后,欧阳修的结论是逐级选将之法可以实现军队的优胜劣汰,从而对军队进行有效的整治,这样既精简了军队的数量,又节省了军费的开支。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