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收藏家从没这么惊恐过,他看见脑袋被整个打烂的艾瑞汀再次挺直了腰杆。明明连舌头都已经变作血沫,但却像幽灵一样凭空发出那镇静却又让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而在血肉的废墟之中,深紫色的眼珠一颗颗睁开。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猎魔人,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老妈说的不错。”
无头的艾瑞汀说。
“至少对我来说成立。”
收藏家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因为脱力。怎么会?这个看起来还算和蔼的猎魔人是个恶魔?但他不是净蚀机关的人吗,为什么净蚀机关会有一个恶魔职员,还让他当了猎魔人?
他的脑袋乱成一团,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赌局还没有结束。这个念头从脑中升起时他全身冰冷,像是被铅粉凝成的乌云捂住了口鼻。
这场赌局的筹码自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的生命,而不是别的任何东西。现在艾瑞汀并未死去,也就意味着猎魔人还没有输光他的筹码,自然也不算败北。就像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这个赌局只有一种结束方法:
“看谁先死在枪下。”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收藏家脸部的轮廓滴下,在桌子上尚有余温的血肉和脑组织之间点缀零星的闪光。自出生以来收藏家头一回碰见如此艰难的抉择,是放弃尊严还是束手就擒。
艾瑞汀还没愈合完全,收藏家看得出来。他那仍旧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着的四肢便是明证。收藏家估计以他的愈合速度,最多再过半分钟他的主要脑部组织就可以愈合完全,到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反悔也为时已晚。
这一刻收藏家觉得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魔鬼正趴在他的背上,亵渎的嗓音在他的耳边以充满诱导性的的口吻低语着:
再给他一枪,他必死无疑。
收藏家紧紧握住了那把猎枪,仿佛这把枪上维系着他的一切。他的手指不听使唤地伸向扳机,冰冷的触感却没有让他退却分毫。
遵守承诺。
活下去。
遵守承诺。
活下去!
“你想反悔吗?”
艾瑞汀的声音硬生生地插进收藏家耳边的低语中,言语间听不出什么感情。又因为他的脸还没有愈合完全,收藏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
在收藏家看不到的阴影里,艾瑞汀的右手在抽搐中慢慢移向腰间的手杖。尊严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有人把它视作粪土,而有人则把它看得重于泰山。
艾瑞汀拿不准收藏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当他血液里的骄傲和活下去的执念互相碰撞,谁也不清楚最后活下来的是哪一个念头,因此在他踌躇不前时,艾瑞汀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咚。
出人意料的结果。收藏家松开了手,任由猎枪落在桌上。而他自己像是被抽走灵魂一般瘫坐在座位上,灰蓝的眼睛里再无先前的狂热与执着。
“你说得对,你赢了。”
收藏家疲惫的说,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