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记得,当时电视、报纸上的新闻,都是在说这个事。”老院长说。
“那太好了。”晏筝喜出望外,“您能给我们讲讲这件事吗?”
老院长应了一声,缓缓开口:“这事发生在九四年的夏天,那时候我就在市立福利院当院长,飞机就坠在松安往南一点的一片山区,在松安都能听到巨大的轰鸣声,我还记得当时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吓哭了。后来附近的几个城市,包括松安都派去了搜救队,几百个人漫山遍野搜了三天三夜,真的找到几个还有呼吸的,都被送去了医院,但最后……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是说这起事件里唯一幸存的那个孩子吧!”
“没错,就是他!”罗述和晏筝的眼里都亮了起来。
老院长自己也很高兴,继续讲下去:“我记得搜救出来五六个还有呼吸的,都就近送去了医院,但是最后就那个叫宋羡己的孩子活下来了,估计看着是个小孩子,所以新闻也就一笔带过,没有追着孩子左问右问,大概只有处理事故的工作人员管他问了些相关细节,孩子受了惊吓,能不能记得都未必。因为那孩子是松安人,过去一两个月,就被送来了我们院,送他来的是两个松安的警察,简单跟我讲了他的情况,说是父母,还有一个哥哥,都死在那场事故里了。我心疼他,特别照顾了一段时间。”
“那孩子刚到福利院时是什么状态?”罗述问。
“刚来的时候,受了那么大刺激,整个人都有点木,对什么好像都没反应,也有点封闭,拒绝和人交流,找了专门的心理医生,也没多大效果。”老院长说,“不过大概还是年纪小,记事没那么牢,差不多半年之后,就慢慢变得和其他小孩没什么区别了。”
“后来呢?”罗述追问道,“我看资料上说他被一对夫妻领养了,是吗?”
“没错,是被人领养了。”老院长点点头。
罗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又道:“您这里有他的照片吗?”
“应该有。”老院长道,“福利院每年都会拍一张全体合照,我都放着。”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阿芸,你去帮我把床头柜那本相册给罗队长拿过来。”
“哎好。”老院长太太起了身,走进卧室里,不一会儿拿着一本红色封面的大相册走出来。
老院长接过相册,翻了几页,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年代太久远,照片已经严重泛黄褪色,但因为保存得当,所幸没有物理损坏,照片上的内容有些模糊,但不至于完全看不清。
“喏,就是这张,第二排最左边那孩子,就是他。”
罗述拿过照片仔细观察。照片上的小男孩站在人群边缘,穿着宽大不合体的灰色棉麻衬衫和能盖住膝盖的卡其布短裤,剃着寸头,目光没有看向镜头,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在发呆。
“那时候……福利院的条件不好?”
“不好。”老院长直言不讳,“最难的时候,大人饿着肚子,孩子都吃不饱,衣服都是大的穿过小的穿,一直九十年代末才慢慢好转。”
“怪不得……”罗述自言自语地道。
怪不得差不多同一时间,河清区的空山教堂被改成了福利院,却没有和市立福利院合并,原来两边都是在艰难求生。
“您现在和他有联系吗?”罗述试着问,“或者说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老院长摆摆手:“二十多年没联系了,那时候不像现在,人人都有手机,距离远了就失联了。”
“我有一个疑问,老院长。”晏筝突然开口,“当年飞机失事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老院长面露难色,“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当年新闻上没有报道吗?”
“我只记得新闻上说是坠机,具体原因还真没看到过。”老院长说,“可能是那时候的飞机质量不好,质检也不如现在严格,所以才出的事故。”
“那您知道为什么宋羡己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吗?”晏筝接着问,“万米高空坠落,一架飞机上少说也得一百多个人吧,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航空从业人员都没能生还,偏偏一个七岁的孩子活了下来,真的只是走运?”
“也许是因为小孩的父母都在飞机上,所以下意识保护住了孩子。”老院长推测说,“这个新闻我了解得不深,或许你们可以找当年处理过这起事故的警察或者搜救人员问一问。”
“我们都知道。”罗述说,“只是这件事过去太久,很难再联系到当年的人了。”
老院长轻轻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
“您还是给我们讲讲关于宋羡己的事吧。”罗述又道,“他的性格怎么样?和其他孩子相处起来怎么样?在福利院待的那两年,有没有发生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事?”
“宋羡己啊……”老院长抬起眼睛,看向了茶几上的那本相册,“那孩子确实可怜,你想想,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他自己,又是重伤又是颠沛流离,搁在大人身上都未必挺得住,何况是一个小孩子。虽然后来在福利院里养回来一些,但性格还是比较孤僻,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有时候我还会担心其他孩子欺负他,但是院里最年长的孩子都护着他把他当成了小弟。”
“那个最年长的孩子,为什么会护着他?”罗述问,“是因为同情他吗?”
老院长苦涩地笑了下:“说起来,能出现在福利院的孩子,哪个不值得同情?宋羡己虽然孤僻,但也就是和内向的小孩那样,不算特别严重,他有自己小小的社交圈,偶尔也会和别的孩子一起玩,可能是投缘,就跟领头的孩子关系比较近。”
只是投缘吗?
罗述忍不住想,或许这么揣测一个身世悲惨的七岁孩子不太体面,但是她不得不对任何蹊跷之处保持警惕,如果这个宋羡己后来真的成了,不,应该说是已经成了那个组织的一员,那么他就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那孩子也挺聪明的。”老院长又说,“那个年代坐得起飞机的,不会是穷人,福利院里的条件差,和他从前的生活是天壤之别,我能看出来他不想在那里待着。所以后面那对有领养计划的夫妻来的时候,他突然变得没那么孤僻了,会故意到领养人跟前走动,会主动跟他们说话。那些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因为缺乏管教,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顽劣,对比之下,宋羡己就显得机灵又乖巧,所以最后理所当然成了被领养的那个。”
“确实……”罗述张了下唇,“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他被领养之后,那对夫妻有和福利院联系过吗?”晏筝问。
“没有。”老院长道,“宋羡己被领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他一点消息了。现在这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罗述同晏筝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对了。”老院长看看他们,“你们为什么会来问宋羡己的事?是和什么案子有牵扯吗?”
“呃……”罗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老院长看出她的为难,于是道:“啊,理解,我不问了。”